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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息怒!孙儿…孙儿一时糊涂!是孙儿酒后失德!求祖父责罚!”张世泽再也顾不得颜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头磕得咚咚响。他身后的那群少年男女也慌忙跟着跪倒一片,头都不敢抬。
张维贤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土炕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张世杰烧得脸颊赤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灼热而艰难,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因寒冷和高烧而微微颤抖着。那床薄薄的破被,根本无法遮掩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和身上那件破旧不堪的棉袍。
张维贤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那双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轻轻波动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地上挣扎的张福身上,那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嘴角的血沫尚未干涸,枯槁的脸上布满了痛苦和绝望。
“张福。”张维贤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老…老奴在!”张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强忍着剧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行礼。
“不必动了。”张维贤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目光转向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张世泽,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千钧重压,“世泽。”
“孙…孙儿在!”张世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房里的管事刘有财,”张维贤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砸下,“负责府里日常采买。近半年来,账目混乱,多有不清不实之处。明日卯时之前,把他经手的所有账册,连同他的人,一并送到前院账房。你,亲自送过去。若有半点差池纰漏…”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在张世泽惨白的脸上扫过,“自己去祠堂领家法。听明白了?”
轰!
张世泽只觉得脑袋里又是一声炸雷!刘有财!账目!祖父怎么会突然查这个?!他房里的开销奢靡,很大一部分就是靠刘有财在采买上做手脚才勉强维持的!这要是被查出来…张世泽瞬间汗如浆下,脸色由白转青,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比刚才被祖父撞破行凶还要恐惧百倍!这不仅仅是丢脸,这是要动他的钱袋子,甚至可能牵连到母亲刘氏!
“明…明白了!孙儿…孙儿遵命!”张世泽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磕头如捣蒜。
“带着你的人,滚出去。”张维贤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驱赶一群惹人厌烦的苍蝇,“禁足一月,抄写《朱子家训》百遍。抄不完,不准踏出院门一步。”
“是!是!孙儿告退!孙儿告退!”张世泽如蒙大赦,哪里还敢有半点停留,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看也不敢看张维贤一眼,如同丧家之犬般,带着同样吓得魂飞魄散的那群少年男女和三个瘫软的护院,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间让他刻骨铭心的陋室,狼狈地消失在风雪呼啸的夜色里。
陋室内,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风雪从破碎的门洞灌入的呜咽,张福粗重痛苦的喘息,以及张世杰灼热艰难的呼吸声。
张维贤没有立刻离开。他拄着手杖,静静地站在陋室中央,昏黄的灯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土炕上那个昏迷的庶孙,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探究,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失望?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的目光在张世杰烧得赤红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然后缓缓移开,扫过这间破败、冰冷、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的屋子,扫过墙角那堆劣质潮湿的碎炭,扫过桌上那个豁口的粗瓷碗,扫过地上那个沾满污泥、被张福用油纸仔细包裹起来的蓝布药包…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被张福刚才挣扎时撞到、滚落在炕沿边的小小旧算盘上。算盘很旧,木架开裂,算珠磨得光滑。
张维贤的目光在那算盘上停留了片刻,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光芒。快得如同错觉。
他没有说话。没有询问张福的伤势,没有吩咐人请大夫,甚至没有再多看张世杰一眼。
他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仿佛在感受着这陋室里刺骨的寒冷和绝望的气息。然后,他拄着手杖,缓缓地转过身,步履依旧沉稳,一步一步,踏过冰冷的地面,踏过破碎的门板,重新走入了门外呼啸的风雪之中。那苍老的、略显佝偻的背影,很快就被无边的黑暗和风雪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根紫檀木手杖点在地面上发出的轻微“笃、笃”声,似乎还在冰冷的空气中残留着微弱的回响,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余韵。
陋室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刺骨的寒风从破碎的门洞灌入,卷起地上的灰尘和污雪。
“咳咳…咳咳咳…”
土炕上,张世杰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中,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因高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迷茫和虚弱,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冷的清醒!
刚才发生的一切,那嚣张的砸门声,张世泽刻毒的辱骂,护院逼近的魔爪,张福绝望的嘶鸣…还有最后关头,那个平静苍老、却带着无形重压的声音…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