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
他猛地止住笑,眼神变得无比阴鸷,带着浓浓的怨毒,死死盯着昏迷中的张世杰:“这笔账,今天咱们得好好算算!白天在池塘边,你这贱种竟敢躲?害得本少爷差点滑倒!还敢用那种眼神看我?谁给你的狗胆?!”他越说越气,仿佛白天张世杰在冰水中的挣扎求生,对他而言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冒犯。
“给我把他拖下来!”张世泽狰狞地一挥手,指向张世杰,“本少爷今天要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尊卑!什么叫规矩!”
“是!泽少爷!”一个满脸横肉的护院狞笑着应声,将手中的哨棒往腰后一别,搓着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浓重的汗臭和恶意,大步就朝土炕走去。另外两个护院也抱着膀子,堵在门口,封死了所有退路,脸上挂着看戏的残忍笑容。
那护院粗糙肮脏的大手,带着令人作呕的膻气,眼看就要抓住张世杰身上那床薄薄的破被!
张福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魔爪伸向自己视若生命的少爷!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陋室内,充斥着张世泽等人刺耳的哄笑,护院粗重的呼吸,张福绝望的呜咽,以及窗外呼啸的风雪声。死亡和极致的屈辱,如同冰冷的铁幕,即将彻底笼罩那个在病痛和高烧中挣扎的瘦弱身影。
就在那护院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破被的瞬间——
“住手。”
一个平静、苍老、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如同冰层下缓缓流动的暗河,毫无征兆地在院门口响起。
这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久居上位的威严,仿佛拥有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冻结了陋室内所有的喧嚣!
那护院伸出的手,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到,猛地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张世泽嚣张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他猛地转身,脸上的暴戾和酒气瞬间褪去,只剩下极度的错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他身后的那群少年男女,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嘲弄瞬间僵硬,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张福挣扎的动作也停住了,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望向门口,布满血污和绝望的脸上,先是茫然,随即猛地爆发出一种劫后余生、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风雪呼啸的院门口,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没有前呼后拥,没有华盖仪仗。只有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清癯、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棉袍,外面罩着一件同样半旧的玄色狐裘大氅,手里拄着一根普通的紫檀木手杖。风雪吹拂着他花白的鬓角和胡须,昏黄的灯笼光映照着他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庞,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历经沧桑、洞察世事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站在那里,如同庭院里一株沉默的古松,风雪不能撼动其分毫。他仅仅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破败的院门,扫过屋内的一片狼藉,扫过张世泽等人惊愕的脸,最终,落在了土炕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以及地上挣扎呕血的张福身上。
整个破败的小院,乃至这间喧嚣的陋室,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万年冰窟!空气凝固了!风雪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英国公,张维贤!
这位执掌大明顶级勋贵门庭、历经三朝沉浮、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老人,竟然在这风雪深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处被所有人遗忘的、连府里最低等下人都嫌弃的破落角落!
张世泽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酒意瞬间化作冷汗浸透了后背。他身后的那群少年男女,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下意识地缩着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三个凶神恶煞的护院,早已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死死抵在冰冷的泥地上,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祖…祖父…”张世泽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孙儿…孙儿只是…只是来看看世杰弟弟…”
“看?”张维贤的声音依旧平静,他拄着手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踏过破碎的门槛,走进了这间充满了污浊空气、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陋室。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尖上。他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张世泽那身刺眼的宝蓝色锦袍,扫过他腰间价值不菲的玉佩,最终落在他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带着护院,砸开兄弟的房门,”张维贤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在病重的兄弟床前,纵酒喧哗,口出恶言,还要让下人把他从病榻上拖下来…世泽,你告诉祖父,这就是你英国公府嫡长孙的‘看’法?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诮,却让张世泽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哆嗦,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