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时升泰听得不算少,甚至他没考上功名前,那些等待他们时氏倒下,好分一杯羹的豺狼还更多。
习惯性的沉默,是他作为小人物的智慧。
面对这种质问和猜忌,不给反应,他们这些人便很快觉得无趣。
一通工夫忙到正午,衙署有专门用饭的地方,也有专职的大厨在饭堂筹备每日饭食。
将手上的档案整理好,时升泰一边松泛着脖颈,一边去饭堂用饭。
衙署的饭菜味道比街市的稍微好一些,但比起那些有传承的家族,自是不够看的。
真正的大族出身,每日会有家中的仆从进来送饭。
一日不休,便每日不停。
他们那些人或许会在饭堂享用自家饭菜,或许就在办公的地方简餐就食。
时升泰到的时候饭堂空荡了些许,定睛一瞧,正是以扈三娘为核心,方圆数尺,避开了好些人。
谢依水坐了一早上的冷板凳,好不容易到饭点能见着人,她肯定是要来人多的地方露露面。
不然今后办事,没人识得扈三娘是谁,那她的身份岂不是是个女子都能借用。
云行正在从食盒里取出碗碟和饭菜,写易送来的时候做了保温装置,饭菜都还冒着热气。
谢依水双手抱臂跽坐在一边,整个人又规矩又松散,自成一派气韵。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无不朝她的脸上看去。
谢依水心情不错,对上有眼缘的还会点头致意。
就这样,时升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诡异又和谐的画面。
一边空荡,一边热闹,两边和谐有序,不见龃龉。
看到时升泰进来,谢依水也点了点头。
时升泰没有不能坦陈人前的阴私,大大方方地也朝谢依水致意颔首。
因着时升泰心中的坦荡,他没有选择避开谢依水的位置就坐。
故场上的形势就成了,一边是谢依水和时升泰二人独占几列席面,一边是诸位官吏挤在另一侧热闹用餐。
云行将东西摆好后,取出食盒里的一壶热水将其浇在左手处的棉帕上。
沾了点湿气之后,呈与谢依水擦手。
谢依水漫不经心地擦着手,动作和缓,贵气十足。
她不在乎别人打量她的视线,也不在乎他们避之不及,保持距离的态度。
她就是这么慢悠悠地做着自己的事,举止有度,礼仪得宜。
别人看不清楚,坐在谢依水附近的时升泰瞧得仔细。
她擦手不是故意在这里讲派头,而是她的袖口与手掌处都沾了一点墨迹。
时升泰不解皱眉,她没有任何公务要忙,这一手的痕迹又明显忙了一上午。
所以……她在忙什么?!
谢依水吃饭的动作不疾不徐,十分专注,只有熟悉她的人能看出来,她这是真的饿了。
自进入水部司公廨后,她看了一上午的陈年旧档。
没有人敢给她派活,她自己寻到档案室找了一些过往旧例来看。
文字不会说话,所以文字所呈现的行事个性,便是办案人的个性。
这些人不想和她过多的相处,自然也不会给她熟悉他们的机会。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她自己想办法熟悉在职的所有人。
除了熟络这些人的做事风格,多读一些旧例档案,也能多学习一些专业知识。
谢依水擅长学习归拢,所以一认真起来,马上就沉浸到了这种学习氛围里。
废寝忘食算不上,就是耗费脑力过多,饿得极狠。
一连三天,谢依水都是这样来公廨坐一整天,然后到点就离开的画风。
众人在已经熟悉她的存在之后,第四天,她不来了。
时升泰听着耳畔众人的说辞,对于扈三娘的知难而退,大多数人都是持乐观态度的。
“知道冷板凳不好坐,回家休息去了,实属正常。”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话传到时升泰的耳朵里,他总觉得怪怪的。
一个报到当日还有心思阅卷的人,会因为这开头的一点小事,便觉得委屈?
这些人说着说着,便开始将战火引到别人身上。
有多事的人问时升泰,“时主事不是很看好扈大人么,现下扈大人遇到了一点麻烦,时大人可以为其解忧,也好今后大事得成啊。”
某些人自己狗腿子的事儿做多了,便见谁都觉得是同类。
再说了,扈三娘背后有陛下和扈尚书,真论起背景,他们背后的那些靠山又算得了什么。
时升泰罕见地开口了,他道:“我也很看好你,但你遇到麻烦,我是不会给你想办法的。没办法,不敢和智者为伍是我等生来就有的本能。”
反讽一流。
在座哪有智者,不过一堆喜欢嚼人是非的蠢人。
“你…”
那人还想说什么,被时升泰的眼刀给扎了个体无完肤。
“你最好还是谨言慎行吧。”时升泰重重将手里的书册放下,“啪”一声,声响在室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