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夺国主之位,这便是他最大的软肋。
所谓“趁胜追击”,不过是李倧想尽快扩大自己的势力,摆脱大明的掌控。
可贺世贤怎会让他如愿?
兵权,才是掌控朝鲜的内核。只有将朝鲜官军彻底整编,牢牢抓在手中,才能确保日后大明在朝鲜的各项盟约得以推行,让朝鲜真正成为大明的附庸。
果然,听到“整编朝鲜官军”这六个字,李倧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微微一颤。
他怎么也没想到,贺世贤竟会在此刻提这件事!
整编之后,他麾下的军队便不再是他的私兵,而是大明的附庸部队,他将彻底失去对兵权的掌控,即便日后当了国主,也不过是个任大明摆布的傀儡。
可他早已在《辽鲜盟约》上签了字,先前也亲口答应了贺世贤的要求,如今安州刚保,正是有求于明军之时,他哪里敢反悔?
若是此刻拒绝,贺世贤一旦翻脸,停止出兵,他不仅拿不下平壤,甚至可能被全焕反扑,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李倧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能将所有的不甘与憋屈咽回腹中。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躬身说道:“便如先前盟约所言,李某定会全力配合都督,完成军队整编。”
“如此,甚好!”
贺世贤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
“绫阳君深明大义。整编之事,便由我麾下将领负责,还望绫阳君传令下去,让各部将士听从调遣,不得有误。”
“遵命。”
李倧躬身应道,心中却一片冰凉。
没有了兵权,即便坐上了国主之位,也不过是大明手中的一枚棋子。
贺世贤看着李倧颓然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勒转马头,对着身后的将领高声下令:“传我命令!全军入城休整,即刻激活朝鲜官军整编事宜!”
安州城内的整编工作,远没有贺世贤预想中那般顺利。
本以为有《辽鲜盟约》在手,又有李倧的“全力配合”承诺,朝鲜官军的整编不过是按部就班的流程,却未料刚一开始,便遭遇了顽强的抵触。
咸镜道兵马节度使李适、都体察使李元翼、知敦宁府事李德洞、扈卫大将金自点。
这四位朝鲜军中的实权派将领,手握李倧摩下近七成兵力,此刻竟是联名抵制,公然反对贺世贤的整编令。
这日清晨,四人齐聚李倧的临时府邸,身着朝服,神色凝重,齐齐跪在大堂之上,语气恳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主公,万万不可让贺世贤整编我朝鲜官军啊!”
李适身为军中宿将,资历最老,率先开口:“兵者,国之干城也!
朝鲜的兵马,自当为朝鲜所有,受朝鲜节制。
若连兵马都被大明掌控,我朝鲜虽存,实则已沦为附庸,主公日后即便登临大位,又有何实权可言?”
李元翼紧随其后,声音带着几分悲愤。
“是啊主公!我等世代为朝鲜效力,靠的便是手中兵马立足。
兵权乃是我等的立身之本,更是守护朝鲜社稷的根基。
贺世贤此举,名为整编,实为夺兵!
将我等的立身之本夺走,我等与砧板上的鱼肉何异?”
“朝鲜是朝鲜人的朝鲜!”
李德洞猛地叩首,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明虽强,却也不能如此欺辱我邦!
主公若执意应允,恐会寒了全体将士的心,届时人心涣散,即便明军帮主公拿下平壤、汉城,这朝鲜江山,也再难稳固!”
金自点身为扈卫大将,常年守护李倧左右,语气更为急切。
“主公,明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们借平叛之名,行吞并之实,整编兵马不过是第一步。
今日夺我兵权,明日便会夺我疆土、改我法度,主公切不可引狼入室,悔之晚矣!”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切中要害,既是为了自身的兵权与地位,也确实戳中了李倧心中最深的顾虑。
李倧坐在主位上,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他又何尝愿意将兵权拱手让人?
只是《辽鲜盟约》已签,贺世贤手握重兵,若是公然违抗,明军一旦撤兵,全焕转头便会将他吞噬。
可若是任由贺世贤整编,自己日后便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毫无实权的傀儡国主。
沉吟良久,李倧缓缓起身,走到四人面前,扶起他们,语气低沉,带着几分隐晦的暗示:“诸位将军的忠心,朕————本公心知肚明。
只是,为求明军出兵救援安州,本公已然与大明签订盟约,准许其整编朝鲜官军,白纸黑字,盖了印信,岂能随意反悔?”
他目光扫过四人,声音压得更低:“不过————盟约虽是本公签订,但军队乃是诸位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将士们只认诸位将军。
本公虽同意整编,可下面的将士若是不愿,百般抵触,大明即便强势,恐怕也难以顺遂推行吧?”
这话如同拨云见日,瞬间点醒了四人。
他们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