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乾清宫东暖阁。
朱由校身着明黄常服,端坐于案前,正专注批阅着各地呈报的新政推行奏疏。
“陛下,内阁首辅方从哲、户部尚书李长庚在外求见。”
魏朝轻步而入,躬身禀报,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圣驾。
朱由校手中的朱笔一顿,抬眸问道:“哦?二人联袂而来,所为何事?”
魏朝略一思索,恭声道:“回陛下,听二人随从言语,似是为币制改革的事情而来。”
“币制改革?”
朱由校眼中骤然闪过一丝亮色,原本略带疲惫的神情瞬间振奋起来,当即放下朱笔,沉声道:“快,宣他们进来!”
“遵旨!”
未久,东暖阁的殿门缓缓推开,方从哲与李长庚身着簇新的官袍,缓步而入。
二人皆是须发花白,却精神矍铄,走到殿中,对着朱由校深深躬身行礼,声音躬敬整齐:“臣东阁大学士方从哲、户部尚书李长庚,恭请陛下圣躬万安!”
“朕安,二位卿家平身。”
朱由校摆了摆手,目光却并未停留在二人身上,而是越过他们,落在了身后随侍宦官手中捧着的托盘上。
那托盘被鲜红的锦布严严实实遮盖着,轮廓规整,显然是承载着重要之物。
“这便是朕盼了许久的大明新币?”
朱由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目光紧紧锁住那红布托盘。
方从哲与李长庚缓缓起身,相视一眼,脸上皆露出欣慰之色。
方从哲上前一步,躬身禀道:“禀陛下,臣等奉陛下旨意,督领工部、户部匠人,历时三月,按陛下亲定的规格与形制,铸成金、银、铜三类新币,今日特来呈请陛下御览!”
李长庚亦补充道:“市制乃国之根本,臣等不敢有半分懈迨,从选料、溶铸到防伪,皆层层把关,务求新币坚挺耐用、规格统一,不负陛下所托!”
朱由校微微颔首,心中感慨万千。
他深知,币制对于一个王朝而言,堪比血脉之于人身。
上至国家赋税征收、军饷发放,下至民间贸易流通、百姓日常生计,无一离得开一套坚挺、规范、充沛的货币体系。
若是货币混乱、贬值严重,或是流通不足,轻则民生凋敝、贸易停滞,重则引发动乱,动摇国本!
而大明如今的币制,早已混乱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自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以来,田赋、丁税等赋税皆改为白银缴纳,这一政策虽在初期简化了税制,却在张居正死后,随着其他新政被废,逐渐沦为剥削底层百姓的工具。
尤其是“火耗”这一恶政,早已根深蒂固,如附骨之疽。
朱由校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底层百姓的悲惨境遇。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辛苦了一整年,收获的粮食却不能直接缴税,需得先拉到集市上变卖,换得零星的制钱。
可地方官府收税时,却只认足色白银,拒不收纳制钱。
百姓们无奈,只能拿着微薄的制钱,去钱庄或官府指定的兑换点兑换白银。
而那些兑换机构,往往与官吏勾结,压低制钱兑银的比率,巧立名目克扣,一枚枚浸透着汗水的制钱,经过层层盘剥,最终能兑换到的白银寥寥无几。
更令人发指的是,即便换来了白银,官府还会以“白银成色不足”为由,额外征收“火耗银”。
名义上是弥补溶铸白银时的损耗,实则是官吏们中饱私囊的借口。
往往百姓缴纳一两赋税,最终要付出一两二钱甚至一两五钱的白银,才能过关。
一年的辛劳所得,大半都被这层层剥削榨干,许多百姓不堪重负,只能变卖田产、鬻儿卖女,最终家破人亡,流落街头。
这些景象,朱由校早已通过锦衣卫的密报知晓得一清二楚。
这也是他为何坚决要推行币制改革的根源所在。
此前铸造的“天启通宝”,他只下令造了一百万钱便停了下来。
旧制钱的弊端已然深入骨髓,单纯增加发行量,根本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唯有彻底改革币制,才能斩断这根盘剥百姓的锁链!
“掀开看看。”
朱由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对着那宦官吩咐道。
宦官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红布。
刹那间,三枚色泽鲜亮、形制规整的新币映入眼帘,在晨光下泛着柔和而坚定的光泽。
最上方的是金币,圆形方孔,正面铸着“天启金宝”四字,字体道劲有力,背面则是蟠龙纹,纹路精细,栩栩如生,边缘刻有细密的防伪花纹。
中间的是银币,同样是圆形方孔,正面“天启银币”四字清淅可辨,背面铸有五谷丰登的图案,像征着国泰民安,银质纯净,成色十足。
最下方的是铜币,正面“天启通宝”四字,背面是简化的云纹,铜色温润,分量厚重,手感扎实。
“陛下请看。”
李长庚上前一步,拿起一枚银币,递到朱由校面前。
“此银币重一两,含银量八成五,辅以少量铜铁,既保证了成色,又增强了硬度,不易磨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