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晨雾,朝着济南府城外的泺口批验所疾驰而去。
泺口批验所距府城不过十里路程,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已抵达。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阳光穿透薄雾,照在批验所的青砖灰瓦上,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诡异气息。
批验所大使周通早已率人在门前等侯,见左光斗到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额头冷汗涔涔:“钦差大人,朱国公,您可算来了!现场————现场实在诡异,下官不敢擅动分毫!”
“带我们去盐仓!”
左光斗语气冰冷,不等周通细说,便径直朝着存放帐册的盐仓走去。
推开盐仓厚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血腥、盐味与焦糊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左光斗定眼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老盐吏周廉直挺挺地跪在盐神龛前,脊背僵硬,后脑有一处深可见骨的致命钝伤,暗红色的鲜血浸透了身下的白盐,凝结成一块块暗红的盐疙瘩,触目惊心。
他双目圆睁,眼中满是惊恐与不甘,嘴巴被硬生生塞满了粗盐,嘴角溢出的盐霜在晨光下结成晶簇,显得格外凄厉。
盐仓地面上,有人用精细的海盐撒出一行扭曲的字迹。
“擅改盐制,神罚索命”。
赫然是一道诡异的“血咒”。
咒文周围,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十盏灶户祭祀用的盐灯,灯油早已燃尽,焦黑的灯芯耷拉着,如同无数双死寂的眼睛。
更令人心惊的是,仓内数百袋官盐堆放整齐,纹丝不动,唯独那只存放近五年盐引存根与内核帐册的红木大柜,被人用防火油布层层包裹后纵火焚烧,柜身焦黑,柜内的帐册已化为灰烬,只残留着几片带着盐渍的纸角,随风飘散。
“这————这是盐神发怒了?”
周通在一旁颤声说道,脸上满是惧色。
“昨夜三更,盐仓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守卫们不敢耽搁,撞开双重铜锁冲进来时,便是这般景象了。
盐神龛前的祭祀,向来是灶户们的念想,可这神罚”————实在太过骇人!”
在场的护卫与盐场官吏也纷纷面露惊惧,窃窃私语。
寻常百姓素来敬畏盐神,管仲、灵庆公、盐池之神皆是正神,可眼前这用鲜血、粗盐与焦尸营造的“神罚”,却透着一股邪神作崇的阴邪之气,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
左光斗却死死盯着那行“血咒”与焦黑的木柜,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燃起熊熊怒火。
他缓缓走上前,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海盐,又看了看周廉口中未化的粗盐,冷笑道:“盐神?什么盐神会用这般阴毒手段?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营造鬼神之说,杀人灭口,销毁证据!”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铿锵有力:“周廉掌管帐册,知晓太多官商勾结的龌龊事,他们怕他把证据交给我,便先下手为强!
烧了帐册,嫁祸给神罚”,既除掉了心腹大患,又能恐吓那些想要揭发真相的人,好一招一箭双雕!”
朱承宗也反应过来,沉声道:“左公所言极是!这背后定是那些盐官、盐商在作崇,他们见盐改即将触动其利益,便狗急跳墙了!”
左光斗望着周廉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随即化为坚定的决绝。
彼其娘之!
这些盘踞盐场多年的黑手,终于是忍不住要浮出水面了!
这场盐改,本就是一场硬仗,如今对手已然亮剑,他左光斗岂会退缩?
“周通!”
左光斗厉声喝道:“立刻封锁泺口批验所,严禁任何人出入!
传我命令,拘押所有昨夜值守的盐仓守卫,逐一审讯!
另外,派人彻查周廉的居所、亲友,查找他可能藏匿的备份帐册或线索!”
“下官遵命!”
周通不敢怠慢,连忙应声而去。
左光斗又看向朱承宗。
“国公,烦请你调派兵力,加强各盐场的戒备,保护好我安插的眼线,切勿再让奸人得逞!”
“放心!”
朱承宗点头。
“我这便去安排!”
盐仓内的晨光依旧冰冷,周廉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
左光斗站在原地,望着那行“神罚”咒文,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这场盐政改革的硬仗,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打响。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黑手,越是疯狂反扑,就越证明他们心虚。
他左光斗,定要查清真相,为周廉报仇,更要肃清盐政积弊,还山东灶户一片清明!
还山东盐政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