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不高,墙头爬着些枯藤,院门是寻常的朱漆木门,早已斑驳褪色,与周遭的破败民居融为一体,毫不起眼。
小厮停下脚步,左右张望片刻,确认无人窥探后,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两轻一重,节奏分明,显然是预先约定的暗号。
“吱呀”一声,院门应声而开,门后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穿着素色布裙,眼神锐利如鹰,扫视了一眼小厮身后,见无人跟随,才侧身将他迎了进去,动作麻利地关上院门,还顺手落了门闩。
沉炼藏身于巷口的老槐树后,眼神闪铄不定。
他略一沉吟,猫着腰摸到院墙根下,借着枯藤的遮掩,足尖在墙根处轻轻一点,身形如狸猫般跃起,指尖勾住墙头,稍一用力便翻了上去。
落地时足尖轻点,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尽显锦衣卫百户的身手。
他循着小厮的脚步声,悄无声息地绕到正屋窗外,见屋内烛火摇曳,便攀上屋檐,小心翼翼地拨开几片松动的瓦片,通过缝隙往下望去。
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些书卷与笔墨。
那老妇人正从一个樟木匣中取出一块雕版,递到小厮手中。
“新的印版在这里了,仔细收好,路上莫要出岔子。”
小厮接过印版,用布巾层层包裹好揣进怀里,躬身行了一礼:
“嬷嬷放心,我这就回去,天亮前定能赶回去换版。”
说罢,也不耽搁,转身便匆匆离去。
沉炼在屋檐上伏了片刻,见老妇人关好房门,便悄无声息地跃下,尾随小厮出了巷陌。
只见小厮一路朝着外城方向而去,到了城门下,见城门紧闭,便找了个破庙墙角蜷缩起来,眼神警剔地盯着城门方向,显然是在等卯时开门放行。
沉炼记下破庙的位置,心中已有盘算:
这小厮暂时跑不了,当务之急是查清那“北斋”的底细。
他转身折返,再次翻墙进入那座小院。
此时院内静悄悄的,只有东侧一间厢房还亮着烛火,烛光通过窗纸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隐约能看到那人正伏案书写。
沉炼放轻脚步,贴着墙根走到厢房门口,轻轻推了推门,门轴早已涂了油脂,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轻掩房门,刚要迈步,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道清润婉转的声音,带着几分书卷气。
“容嬷嬷,不是已经把新印版交给那小厮了吗?怎么还要过来?”
沉炼的脚步猛地一顿,眉头瞬间皱紧,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居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北斋是女子?
他原以为,“北斋”会是某个心怀不满的前朝老臣、或是被新政触动利益的落魄士子,毕竟能写出那般针砭时弊、措辞犀利的逆文,绝非寻常人所能为。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在《燕京日报》上署名、敢公然污蔑帝王、动摇国本的“北斋”,竟然是个女子!
沉炼屏住呼吸,隐在门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一个女子,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私印逆报?
她背后是否还藏着更大的主使?
与内阁次揆刘一燝的串联,又是否有关联?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他定了定神,目光落在那扇薄薄的屏风上,心中暗忖:今日,定要揭开这“北斋”的真面目!
沉炼身形如狸猫般窜过屏风,视线骤然撞入一幅让他呼吸微滞的画面。
烛光下,那女子正背对着他伏案书写,乌黑的长发绾成一支利落的垂挂髻,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耳畔,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衬得愈发精致。
待她闻声惊转,沉炼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只见这女子眉如远黛,清俊又带着江南水乡的灵秀,一双杏眼又大又亮,象是揉碎了星子盛在里面,看人的时候带着股不服输的倔强,眼尾却又不经意地勾出几分说不明的妩媚,只这一眼,便叫人觉得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她身着淡蓝色的素色长衫,领口绣着几簇雅致的兰草,料子虽不华贵,却将她肌肤衬得雪似的白。
手里捧着一卷书册,墨香与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混在一起,添了几分书卷气,可那眼神里的韧劲,又分明透着一股与闺阁女子截然不同的锐利。
这般容貌气质,竟是个能写出《地龙翻滚,乃上天警示之暴政!》的“北斋先生”?
“你是何人?”
北斋的声音清润,却带着十足的警剔,话未说完,便要扬声呼喊。
沉炼哪容得她声张,箭步冲上前,一手闪电般捂住她的唇。
入手一片柔软温热,那细腻的触感让他手臂微不可查地一僵。
北斋只来得及发出“呜呜”的闷响,杏眼圆睁,满是惊慌与愤怒。
“安静,我是锦衣卫!”
沉炼压低嗓音,语气冰冷,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收了几分。
倒不是怜香惜玉,只是这张脸实在太过抓人,让他下意识地不想弄伤她。
“锦衣卫”三字如同一盆冷水浇下,北斋眼中瞬间褪去惊怒,只剩下一片绝望的灰败。
她挣扎得更厉害了,沉炼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