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名监生快步上前,正是修道堂的黄州。
西夷掠我子民、占我土地,如桀纣虐民一般,此等恶徒,岂能以仁德姑息?
武王伐纣,周公东征,皆是用雷霆手段扫除叛逆,难道他们也违背了圣人之道?
孔兄只知死守‘以德服人’,却忘了圣人也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般迂腐,才是真的沾污儒道!”
两方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争论得面红耳赤。
监生们分成两派,互相驳斥,百姓们也跟着议论纷纷,国子监门前乱成一团,俨然成了一场露天的儒辩大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破空而来。
人群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一队锦衣卫缇骑疾驰而至,玄色的飞鱼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腰间的绣春刀鞘碰撞出声,透着肃杀之气。
缇骑们在国子监门前勒马驻足,马蹄扬起的尘土溅向人群,围观者纷纷后退,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大半。
为首的总旗靳一川翻身下马,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现场,最后落在孔子画象前那堆燃尽的报纸灰烬上。
显然,孔家三兄弟为表抗议,竟将刊登社论的《日报》焚烧殆尽。
靳一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语气阴恻恻地说道:
“好热闹啊,国子监什么时候改成菜市口了?一群读书人围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他缓步走到灰烬前,用靴尖踢了踢残留的纸灰,突然面色一沉,暴喝出声:
“大胆狂徒!《日报》乃是御准刊发的朝廷刊物,代表陛下圣意,尔等竟敢当众焚毁,是要造反不成?”
这声暴喝如惊雷炸响,吓得围观百姓纷纷跪倒在地,连争论的监生们也面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孔家三兄弟浑身一僵,跪在画象前的身形微微颤斗,他们只想着抗议孔贞运的社论,却忘了《日报》背后是帝王的意志,焚毁报纸,无异于公然抗旨。
就在这时。
“让开!都给我让开!”
一阵急促的呼喊伴着杂乱的脚步声冲破人群,吴宗达衣衫不整,发髻散乱,连脚上的皂靴都只穿了一只,另一只赤着的脚沾着泥土,往日里温文尔雅的祭酒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焦灼与急切。
他一路拨开围观的百姓,直奔棂星门正中,恰在锦衣卫总旗要下令拿人的关头,猛地停下脚步,对着缇骑们大吼一声:
“我乃国子监祭酒吴宗达!”
这声呼喊底气十足,带着朝廷三品大员的威严,震得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靳一川原本冷峻的脸色微微一变,握着绣春刀的手顿了顿,终究收敛了杀气,沉默着后退半步。
国子监祭酒执掌天下儒学重地,不仅是士林领袖,更是有机会入阁拜相的重臣,他一个小小总旗,还真不敢当面硬碰。
吴宗达喘着粗气,目光扫过乱作一团的现场。
跪在画象前的孔家三兄弟、神色徨恐的监生、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锦衣卫,心头的火气愈发旺盛。
他先将矛头对准那些还在窃窃私语的监生,语气严厉如霜:
“国子监是教书育人、为朝廷储养栋梁之地,不是尔等聚众喧闹、妄议国政的地方!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都给我立刻退回学宫!闭门思过三日!”
他抬手直指国子监内门,声音不容置喙。
“谁敢在此多做停留,多言一句,即刻革除监生功名,永不录用!”
监生们本就被锦衣卫的杀气吓得心头发慌,此刻听闻要革除功名,哪里还敢迟疑?
纷纷躬身行礼,低着头快步涌入国子监,连大气都不敢喘,方才还喧闹的争论声,瞬间被急促的脚步声取代。
赶走了监生,吴宗达的目光落在孔家三兄弟身上,眼神冷得能结冰:
“尔等身为孔氏子弟,本该恪守圣道、函养德行,却穿着祭服跑到国子监门前撒泼闹事,成何体统?”
他指着孔子画象,语气中满是痛心与斥责。
“要鸣冤,去顺天府、去都察院,自有衙门为你做主!
跑到这儒学圣地狺狺狂吠,丢的岂止是你们自己的脸面?
更是孔圣人的清誉!
还不速速离去,莫要在此沾污圣地!”
“吴祭酒此言差矣!”
孔胤禛猛地抬起头,脖子伸得老长,脸上满是不服气的倔强。
“孔孟之道,内核不过修己治人、仁义为本,何曾有‘夺人土地,奴人子女’的霸道之说?
孔贞运在《日报》上鼓吹‘以夏变夷,不遵则伐’,分明是篡改圣言、媚上误国,才是真正的狺狺狂吠!”
他直视着吴宗达,语气带着几分质问:
“公乃国子监祭酒,执掌天下儒学,当辟邪说、立正学,以正视听才是!
如今却纵容此等悖逆之论横行,驱赶我等仗义执言之人,难道就不怕沦为士林之耻吗?”
“我正你妈个头!”
吴宗达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脸色憋得铁青。
这三个蠢货,明摆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看不出社论背后是陛下的意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