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此刻穿在三人身上,透着一股悲壮的意味。
孔胤禛双手捧着一幅孔子画象,画象用檀香木轴装裱,圣人面容肃穆,目光悲泯。
他将画象稳稳立在国子监门前的石阶上,孔胤禩与孔胤祥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孔贞运日报社论所言,有违祖制,悖逆孔孟之道,乞陛下严惩编撰之人!”
孔胤禩仰头高呼,声音嘶哑却字字铿锵。
“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孔胤祥紧随其后,双手高举过顶,语气带着痛心疾首的悲愤。
“以利欲导民,宣扬征伐杀戮,此乃桀纣之道,非孔孟之教!”
“请诛媚上误国之徒,还儒学清白!”
孔胤禛放下画象,也一同跪倒,三人齐声高呼,声音穿透晨雾,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以儒术文奸言,是谓‘侮圣言’,当受天谴!”
一遍又一遍的高呼,很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附近的百姓被声响吸引,纷纷披衣起床,循着声音聚拢到国子监外。
一时之间,大门前人头攒动,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认得三人身上的祭服,知晓是孔氏子弟,不由得对“侮圣言”之说多了几分信以为真。
也有人读过昨日的《日报》,对社论中的激进言论本就心存疑虑,此刻见孔氏子弟如此阵仗,更是议论纷纷。
国子监的监生们也陆续赶到。
他们大多是饱读诗书的热血青年,对孔孟之道尊崇备至,昨日读罢社论便已心生不满,如今见孔氏子弟身着祭服、跪拜圣象抗议,不少人当即被激起了愤慨,纷纷围拢过来,有人低声附和,有人更是跟着高呼“还儒学清白”。
此刻,国子监祭酒吴宗达刚在书房坐下,正准备批阅监生们的策论,身上还穿着素色便服,头发尚未梳理整齐。
忽听得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司业陈继儒与监丞李嵩一前一后,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发髻散乱,官袍的腰带都歪在一旁,全然没了往日的儒雅仪态。
“你们这是何意?”
吴宗达眉头紧锁,面露不悦,语气带着几分训斥。
“我等身为国子监师长,当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度。如此惊慌失措,若是被监生们瞧见,岂不是失了体面,丢了国子监的脸面?”
“哎呀,祭酒!大事不妙了!”
陈继儒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带着颤音。
“是孔贞运的那篇社论,昨日便在国子监引起巨大风波,如今没想到这孔家人直接上门来了。”
“坏事坏事!”
吴宗达面色剧变。
“日报上的社论,名义上是孔贞运写的,实际上,却是陛下之意,这要是在国子监闹出动静,我们难辞其咎!”
他连鞋都没穿,顾不得什么体面,直冲向国子监大门。
此刻。
国子监门前。
原本此处是安静读书之所才,但现在可门前列阵的人群,却早已打破了这份晨静。
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踮脚围观,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混着晨风翻涌。
而人群中央,正是身着玄色祭服的孔家三兄弟。
孔胤禛跪在孔子画象前,他面色涨红如血,双手死死攥着祭服袖口。
“荒谬!简直荒谬至极!
圣人之道,从来都是仁政王道,以德化人,岂能以兵戈强加于人?
孔贞运那厮篡改圣言,宣扬‘不遵则伐’,简直是沾污儒道,罪该万死!”
“孔兄此言差矣!”
一声厉喝从人群中炸开,率性堂监生张良排众而出。
他身着青色监生服,腰间系着双鱼玉佩,随着快步上前的动作叮当作响,眉宇间满是少年人的激昂。
他抬手直指西方,声音洪亮如钟。
“佛郎机人占我壕镜(澳门),年年抽税盘剥,视我大明子民如草芥。
红夷(荷兰)炮舰屡犯闽海,劫掠商船,屠戮沿海百姓,此等虎狼之徒,岂是‘修文德’能感化的?
《春秋》大义有云:‘夷狄而华夏者则华夏之,华夏而夷狄者则夷狄之’!
对这般不臣之辈,当以先王斧钺,诛其叛逆,护我疆土,这才是对圣人之道的真正践行!”
“说得好!”
人群中顿时爆发一阵喝彩,几个身形魁悟的武学生更是振臂高呼:
“驱除西夷!还我海疆!”
喝彩声浪冲散了晨雾,引得更多百姓附和,原本偏向孔家兄弟的舆论,渐渐有了反转之势。
孔胤祥见状,急得额角青筋暴起,猛地扯开祭服衣领,露出内衬贴身藏着的《孝经》抄本。
那抄本用细绢装订,墨迹早已被汗水浸透,边角磨损不堪,可见是日夜贴身携带。
他举起抄本,声音带着哭腔:“尔等睁眼看看!离娄上》明言‘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
如今你们主张以兵戈服人,与暴秦的霸道何异?
孔贞运媚上邀功,将儒道变成帝王征伐的工具,你们竟还拍手叫好,难道忘了圣人的教悔吗?”
“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