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竹林深处的庄园里,奢崇明正凭栏而立。
他已卸下了沉重的兽头吞肩甲,只穿一件玄色织金暗纹的锦袍,腰间束着嵌玉的革带,手里把玩着一枚象牙柄的短刀。
目光越过竹林的缝隙,能看到远处平原上黑压压的营帐。
两万永宁马步军已尽数抵达,旗帜上的“奢”字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终于————”
奢崇明低叹一声。
这些年他在永宁隐忍蛰伏,一面对大明称臣纳贡,一面偷偷练兵囤粮,就是等着这一天。
秦良玉被逼走,重庆防务空虚,徐可求昏联可欺,西南的天,该换个颜色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连日的筹备让他添了几分疲惫,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觉得,权力离自己这么近。
“父亲!”
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奢演掀开门帘闯进来,额角沾着细密的汗珠。
“徐可求派人来催了,让我们速速发兵江南,还说朝廷那边已催了好几次平叛的奏报!”
奢崇明接过文书,只扫了一眼便扔在案上,文书落在砚台边,溅出几滴墨汁。
他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昏官就是昏官,到了这时候还做着借兵平叛”的美梦。
他真以为我奢家的兵,是替他跑腿的?”
“去江南平叛?我要的,是这重庆城,是整个西南!
和许可求说,我们要进城整备粮草再北上。”
奢崇明此话一出,奢演脸上便有了几分尤豫。
“可————”
“我们说要在重庆整备粮草再北上,会不会让徐可求起疑?
他虽昏聩,可身边还有个黄守魁,万一他们察觉不对————”
“察觉又如何?”
奢崇明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着绝对的自信。
“秦良玉走了,白杆兵回了石柱,重庆城里能打的,只有黄守魁那五千残兵。
徐可求除了依赖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再说,以整备粮草”的名义入城,既能减少攻城的伤亡,又能趁机控制城门。
等我们的人进了城,这重庆府,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孩儿明白了!”
奢演茅塞顿开,躬身应下,转身便去传令。
此刻。
重庆府衙。
文书将奢崇明的要求禀报完毕,许可求缓缓放下笔,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语气平淡:“答应他。传我命令,通远门守军即刻放行,让永宁兵入城整备粮草,不得阻拦。”
“抚台!”
一旁的黄守魁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了。
“此事万万不可!奢崇明这几日聚兵太快,两万马步军堵在城外,如今还要入城。
他若有异心,重庆城就完了!”
这些日子他越想越不对劲,秦良玉走得蹊跷,奢崇明的动作太过急切,哪里象是来“驰援江南”的,分明是来夺权的!
徐可求抬眼看向他,脸上那副温和隐忍的面具,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撕毁。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眼神里没有半分慌乱,反而透着胸有成竹。
“他当然有异心。从他开始伪装白杆兵劫掠百姓,从他逼着秦良玉交人,我就知道,他要反。”
黄守魁愣住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原来徐可求早就知道?
那之前的隐忍、逼迫秦良玉,难道都是————
“我与秦总兵演的这出戏,就是为了钓他这条大鱼。”
徐可求站起身。
“秦良玉撤走,是为了让他放松警剔。
我逼他交人,是为了让他觉得我昏聩可欺。
如今放他入城,就是要将他的主力引进来,一网打尽!”
奢崇明不反,如何在西南推行改土归流?
既然和这些土司早有一战,那自然是要重创奢崇明,为之后的平定西南,打好基础。
他转头看向黄守魁,语气严肃起来。
“黄副将,你手底下的五千兵马,能不能守住府衙三日?”
“府衙?”
黄守魁皱起眉,快速在心里盘算。
府衙虽有围墙,却多是砖木结构,易攻难守,且军械不足。
“府衙难守!若是能移防至城西的武库,那里墙高壁厚,还囤积着足够的弓箭和火药,末将有把握守住五日!”
“另外,城外的佛图关地势险峻,两侧环水,三面悬崖,自古有“四塞之险,甲于天下“之说。为兵家必争的千古要塞。必须要派兵把守。”
“好!”
徐可求当即拍板。
“你即刻率部前往武库设防,加固城墙,清点军械,我随后便带着府衙的亲兵过去。”
“再派一千人,守住佛图关!”
佛图关一线壁立万仞,磴曲千层,两江虹束如带,实为咽喉扼要之区,能守全城可保无恙。
沿东大路上成都,这是唯一的陆路关隘。
堵住此处,便能堵住他们前往成都之路。
“奢崇明入城后,必攻府衙,见府衙空虚,定会追去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