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好贤绑在了一条船上。
从投靠闻香教的那天起,他就没有了退路。
王好贤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让他抄家,他不敢手软。
哪怕知道前路是火坑,也只能闭着眼跳下去。
此刻。
商会内堂之中。
谩骂声不绝于耳。
“流寇就是流寇!”
顾允成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颤斗。
“当初徐承业来游说时,说什么‘共襄大业,保境安民’,如今倒好,打了一场败仗,就逼着咱们抛家舍业去苏州?
这和土匪绑票有什么两样!”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目光扫过堂内众人,语气里满是失望:
“当年太祖皇帝龙兴之时,对待咱们读书人、士绅何等敬重?
减免赋税、礼遇乡贤,才得江南民心归附。
王好贤倒好,既无太祖的雄才,又无济世的仁心,只知道劫掠压榨,还想学太祖定鼎江南?
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话戳中了众人的心事,有人忍不住点头附和:
“顾公说得是!咱们当初投他,是怕乱兵抄家,想保住祖业,可不是要跟着他颠沛流离!”
顾允成冷笑一声,伸手理了理身上的儒衫,语气陡然坚定:
“我顾允成虽无兄长宪成公的声望,却也知‘良禽择木而栖’。
王好贤非明主,这常州府,我是待不得了。”
他对着众人拱手行了一礼。
“诸位,后会有期。”
说罢,拂袖便走。
顾允成的家底多是祖上载下的土地和几间私塾,没什么好搬的。
他这一走,定是要趁乱逃往南京,投奔官军去了。
大堂内的气氛愈发凝重。
安迁捻着山羊胡,表情却十分难看。
他是无锡最大的书商,家里藏着上万卷善本,还有十几间书坊和刻板工坊,这些东西别说十日,就是一个月也搬不完。
“邹兄。”
他转向坐在身旁的邹半城,声音压得极低。
“顾公走了,咱们怎么办?我那些书坊、刻板,搬去苏州也是累赘,可若是不搬,王好贤真会抄家啊!”
邹半城脸色阴沉,他是无锡三大沃尓沃之一,家里的银库堆着几十万两银子,还有十几间绸缎庄和两座桑园。
但片刻之后,他眼中狠色一闪而逝,显然是已经做好决定了。
“还能怎么办?王好贤这是要吞了咱们的家底!
到了苏州,咱们就是他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依我看,不如逃!”
“逃?”
安迁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可家眷、银子怎么办?”
“家眷先派人护送去府城,那里离官军地界近,暂时安全。”
邹半城压低声音,凑近安迁耳边。
“银子我早已让人熔了一部分,铸成不起眼的银锭,藏在货船的夹层里,明日一早就走运河运走。
剩下的现银,咱们随身带些,够用就行。
至于那些店铺、桑园,暂且不管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跟着王好贤,迟早是死路一条!”
旁边几个士绅听到两人的对话,也凑了过来,有人急切地问:
“邹老爷,那我们呢?我们也想逃,可没您这么多门路啊!”
邹半城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
“能藏的银子赶紧藏,能走的家眷赶紧送。
明日起,咱们分批走,别惊动王好贤的人。
常州府东面有个渡口,我认识那里的船家,半夜能送咱们去江阴,再从江阴转道去南京。
只要到了官军地界,就安全了。”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原本慌乱的神色里多了几分希望。
有人立刻起身,说要回去安排后事。
有人则围着邹半城,问着渡口的细节。
还有人想起徐承业刚才的警告,忍不住骂道:
“徐承业也是个糊涂蛋,跟着王好贤这种人,早晚要掉脑袋!”
大堂内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二泉书院的院长邵凯,他坐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大堂,轻轻叹了口气。
他本是想借着王好贤的势力,警醒皇帝,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奢望。
“到底是乌合之众啊。”
邵凯喃喃自语,也缓缓离开了商会大堂。
此刻的无锡城,表面上平静依旧,暗地里却已是暗流涌动。
士绅们忙着转移家眷、藏匿财物,王好贤派来监视的士兵,虽察觉到些许异常,却因军纪涣散,只想着搜刮百姓,并未放在心上。
没人知道,这场由王好贤引发的“迁徙令”,不仅彻底失去了常州府士绅的人心,更在苏州、松江、嘉兴的士绅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士绅,听闻常州士绅的遭遇后,纷纷开始暗中连络官军,有的甚至偷偷送去粮饷,只求将来能从轻发落。
王好贤还沉浸在“劫掠充饷”的美梦之中,却不知,他亲手点燃的这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