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意?顾侍郎,你倒说说,你们这些官绅,能代表多少百姓?”
“陛下”
顾秉谦张了张嘴,刚想扯“士绅乃乡梓表率,民之所向”的套话,就被朱由校的话打断,语气陡然转厉,字字都带着锋芒:
“你们这些士绅靠着优免权’,举人免十丁徭役,进士免二十丁。
松江府的举人王某,家里本只有百亩田,却借着优免’的由头,把邻村五十户的民田都“诡寄’在自己名下,说是代为管理’,实则每年收的租子比官府赋税还重!
那些失地的农户,要么给你们当佃农,交六成租子。
要么逃去城里当流民,冻饿街头,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民意’?”
朱由校目光扫过顾秉谦发白的脸,继续道:
“万历年间,江南士绅占田超五成,徐阶家族单在松江就占了二十四万亩!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三万农户没了活路,只能去给徐家种桑养蚕,织出的丝绸卖十两银子,农户只能得五钱加工费。
这些人的民意’是保田免租’,而你们的诉求是扩田加租’,你敢说你们代表的是他们的民意?”
顾秉谦的额头开始冒冷汗,后背的官袍都被浸湿了。
他没想到,陛下对江南士绅的底细摸得如此清楚,连徐阶家族占田的亩数、农户的租子比例都了如指掌,这些事连他这个江南出身的官员,都只是隐约知晓,陛下却象亲眼见过一般。
“还有赋税!”
朱由校的声音更高了些,带着几分怒意。
“你们享有免粮免役’的特权,朝廷的税银徭役,最后不都转嫁到自耕农身上?
万历年间推行均田均税’,江南官绅本该承担三成赋税,可你们贿赂地方官,把税银全摊到普通农户头上。
苏州的自耕农,原本一亩田缴三钱税,转嫁后要缴四钱五,逼得多少人卖田卖女?”
“万历二十九年,苏州织工起义,葛成带头砸了税使孙隆的税卡,反对加征织机税。
当时你们江南士绅是怎么做的?
你们说织工“聚众作乱’,让家丁帮着官府抓拿,最后葛成被下狱,上千织工被流放o
那时候你们怎么不代表民意’?
怎么不替织工请愿?”
顾秉谦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辩解“那是因为织工真的作乱”,可话到嘴边,却被皇帝接下来的话堵得死死的。
“你们所谓的民意,不过是触及自身利益时的幌子!
朕推行“皇权下县’“清丈土地’,要查你们隐瞒的私田,要收你们逃避的赋税,你们就伪造灾民请愿书’,写什么“宁受水患,不纳皇恩’,把反对清丈说成是“百姓不愿被官府压榨’!
你们还编戏曲、写话本,唱《救灾司劫民记》,把救灾司的官说成是抢粮的强盗,让百姓以为你们是在为他们发声。
可实际上呢?
你们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隐田和免税特权,等风头过了,百姓该缴的税一分不少,还得替你们多缴!”
朱由校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顾秉谦:
“嘉靖年间,严嵩和徐阶争相位,徐阶不也是让你们江南士绅“联名上书”,说严嵩党羽搜刮民财、民怨沸腾?
把权力斗争包装成“民众反贪官’,可徐阶掌权后,他家族兼并的土地比严嵩还多,江南百姓的日子更苦。
你们这套借民意’打击对的把戏,朕看得明明白!”
“若真听信了你们的“民意’,把袁可立召回,停止整顿江南,那失地农民的民意谁来管?
被转嫁赋税的自耕农的民意谁来听?
到时候,民众的诉求只能通过暴力反抗来表达,苏州织工起义的事再来一次,白莲教趁机裹挟流民,江南真要打成一片白地,我大明朝才会真正乱民四起、烽火连天!”
最后一句话,朱由校几乎是吼出来的。
顾秉谦被吓得面无血色。
他的锦盒早已掉在地上,“万民书”散了一地。
砰砰砰!
顾秉谦把头死死地磕在金砖上,额头撞得生疼,却不敢停下。
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地上,和“血渍”混在一起。
他彻底慌了。
他从没想过,当今陛下对官绅的猫腻、对民意的真假,看得如此透彻,透彻到让他脊背发凉,连一丝辩解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能把脸贴在冰凉的金砖上,肩膀不住地发抖,嘴里反复念叨着“臣罪该万死”
却再也不敢提“民意”二字。
完了!
完了!
这下子,不仅官位没了,性命也要不保了。
就在顾秉谦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朱由校的声音突然响起,没有了之前的雷霆之怒,却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从容:
“你是罪该万死。不过,要朕饶过你,也并非是不可能。”
这话象一道惊雷,炸得顾秉谦浑身一僵。
他原本紧绷的脊背瞬间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