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三老想护着帐簿,却被乱民推倒在地,踩着背骂“官帮凶”,没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不止松江,苏州、湖州、扬州的救灾司,也在这几日接连遭了劫。
苏州的救灾司衙署临着运河,乱民们不仅砸了衙署,还把停泊在码头的赈灾粮船凿了个洞,粮食顺着河水飘走,引来无数饥民争抢。
湖州的救灾司刚运到一批棉衣,还没来得及分发,就被乱民抢光,甚至有人为了一件棉袄,当场打了起来。
扬州的救灾司更惨,衙署被烧得只剩断壁,里面存放的“田亩清丈图”,全成了灰烬。
这些乱民的“目标”太准了,准得不象自发的暴动。
混在人群里的,大多是江南士绅雇来的地痞。
他们目标清淅,有备而来。
“往里面冲,别碰旁边的铺子,就砸官署!”
救灾司是皇权伸到江南基层的“手”,管着土地清丈、赈灾粮分发、流民安置,甚至还要登记织户的织机、田亩,把原本攥在士绅手里的“基层权”,一点点收归官府。
从前,江南的乡绅说了算:
谁家能领赈灾粮,要看士绅的脸色。
谁家的田亩能免赋税,要给士绅递“孝敬钱”。
甚至织户的织机能不能开,都要听士绅家牙行的安排。
可救灾司来了,清丈土地时,查出士绅隐瞒的千亩私田。
发赈灾粮时,直接送到流民手里,绕开了士绅的“转手盘剥”。
连“皇权下县”的文书,都要贴到村口的土地庙。
这哪里是“救灾”,分明是在撅江南士绅的根!
所以,士绅们才要借着民变,把这些刚扎下根的救灾司,连根拔起。
他们以为,只要毁了衙署、杀了官吏,这“皇权下县”的事,就会象从前的无数次改革一样,不了了之。
可他们没算到,救灾司里的内核官吏,早没了踪影。
各地的救灾司官员,在民乱之前,都在“宣谕大会”的名义下,被袁可立一纸调令召去了南京。
留在衙署里的,不过是些临时任用的当地乡绅。
里正、三老,大多是些想借着救灾司谋点薄利的小乡绅,没什么根基,也没什么防备。
现在这些小乡绅,成了替死鬼。
消息传到严府时,严宽正坐在书房里,嘴角还挂着笑意。
可当管事颤巍巍地说出“救灾司的官都走光了,只杀了几个里正三老”时,他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
“你说什么?”
严宽猛地站起来,面色微变。
松江府的卫所,离府城不过五十里,骑马半个时辰就能到,可现在,乱民闹了快十天,卫所的兵,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严宽喃喃自语,额头上渗出冷汗。
之前觉得“顺利”的暴动,此刻想来,全是破绽。
救灾司官吏提前撤走,像早有防备。
卫所按兵不动,象在等着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冰锥一样扎进他心里。
袁可立,或者说陛下,说不定
根本不怕江南乱。
他们甚至盼着江南乱!
只要乱得够彻底,士绅们藏在暗处的势力就会暴露。
只要救灾司的“替死鬼”死了,就能坐实士绅“煽动民变、残杀良吏”的罪证。
只要卫所按兵不动,等乱民闹够了,袁可立再带着京营出兵,就能以“平叛”的名义,顺理成章地铲除所有反抗的势力。
到时候,江南的根,不是被士绅护住,而是被朝廷彻底掀翻,再重新种上“皇权”的苗!
“坏了咱们掉进袁可立的局里了!”
严宽的声音发颤,他跟跄着回到案前,抓起毛笔,却因为手太抖,笔尖在纸上断了墨,黑痕晕开,象一团化不开的恐慌。
他要写信,立刻写!
写给松江府的典吏王三,让他赶紧约束乱民,别再盯着官署杀。
写给南京的周起元、汪应蛟,让他们赶紧想办法控制局势。
再乱下去,不是朝廷让步,是他们这些士绅、商贾,全要被袁可立一锅端了!
“快!拿新的信纸来!”
严宽对着门外嘶吼,声音里没了往日的镇定,只剩急惶。
管事慌忙捧着纸砚进来,见老爷脸色惨白,手还在抖,也不敢多问,只赶紧磨墨。
严宽握着笔,快速书写:
“民变不可再扩速调人手约束卫所不动恐有诈”
他写得潦草,墨汁溅到手上,也浑然不觉。
窗外的混乱声,似乎比刚才更大了,隐约还能听到“杀去南京”的呼喊。
那些被煽动的乱民,已经不再满足于砸松江的衙署,竟想往南京去。
严宽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突然觉得,南京的那些大人物,或许也和他一样,以为自己在掌控局势,可实际上,他们早就成了袁可立棋盘上的棋子,一步步走向被围杀的结局。
片刻之后。
他把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