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凑到织户身边,压低声音说:
“你们以为登记织机是好事?
那是官府要给你们‘上枷锁’!
以后织什么布、织多少,都得听官府的,织慢了要挨打,织坏了要赔钱,跟洪武年间的‘匠户’一样,子子孙孙都跑不了!”
他们还故意提起万历年间的“孙隆税使案”,说:
“当年孙隆在苏州收‘织机税’,每台织机缴银三钱,缴不起的就砸机抓人,多少织户家破人亡!
现在这政策,比当年还狠。
连你们的田都要收走!”
这话戳中了织户的痛处,不少经历过那阵的老织户,想起当年的惨状,都忍不住红了眼:
“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咱们都得饿死!”
情绪被挑起来后,严家又抛出“软硬两手”,把织户牢牢绑上反抗的“战车”。
软的是“利诱”。
严家的管事会挨家通知:
“只要大伙一起去南京‘求官府’,逼他们取消禁私运、停了清丈,以后咱们的走私丝绸订单还能做,到时候给你们的加工费涨一倍,之前欠的粮钱、料钱全免!”
还会当场给愿意参与的织户发一斗米、二十文钱,说: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发更多。
到时候你们就能给孩子买新衣服,给老婆扯块新布了!”
对缺衣少食的织户来说,这一斗米能让全家吃上好几天,二十文钱能买两斤盐。
“加工费翻倍”更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硬的是“威胁”。
对尤豫的织户,严家直接断供。
原定给某织户送十斤生丝,故意只送两斤,管事还会撂下狠话:
“想多要生丝?得跟大伙一起去官府‘说理’!
不然以后就不给你发原料了。
你家里老婆孩子等着吃饭,没原料织布,只能饿死!”
有户织户心存侥幸,说想再等等,结果第二天就没收到生丝,家里孩子饿得直哭,没办法,只能去找管事“认错”,答应参与暴动。
最后,严家还找了“带头人”。
他们收买了织户中的“织头”(带领几十户织户的组织者)和牙行伙计。
给织头承诺“事成后让你当‘官办织坊’的管事,不用再自己织布”,给牙行伙计许了“免五年加工费”的好处。
这些人本就有威望、有人脉,很快就串联起上千户织户,还悄悄制定了“暴动计划”:
先聚集在松江府衙前请愿,再去砸救灾司的衙门。
翌日。
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只泛着一点鱼肚白,松江府府衙门前却已挤满了人。
有穿着打补丁短打的织户,怀里揣着冷硬的窝头。
有拄着拐杖的流民,裤脚还沾着水患未干的泥。
甚至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孩子在怀里冻得缩成一团,小声啜泣着。
人群最前面,站着个穿青布长衫的汉子,是严家提前收买的织头赵杰。
他攥着拳头,手里举着块破布,上面用炭灰写着“还我织机田”五个歪歪扭扭的字。
“大伙都喊起来!让官府听听咱们的苦!”
他回头扫了眼人群,见有人尤豫,又拔高声音。
“水患淹了田,咱们就靠织布活命!官府要收咱们的布、夺咱们的地,这是逼咱们去死啊!”
“请官府为我等主持公道!”
人群里有人跟着喊,起初声音还散,渐渐就聚成了声势,震得晨雾都似在晃动。
“不要与民争利!还我土地!”
“若官府不公道,咱们就去砸了救灾司!”
孩子的哭声、妇人的呜咽、汉子的怒吼混在一起,象一锅沸腾的水,朝着府衙朱红的大门涌去。
府衙内,二堂的烛火还没熄。
松江府同知许曾裕背着双手,在青砖地上来回踱步。
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嘴里不停念叨:
“偏偏这时候!府台去南京开宣喻大会,留我一个人顶缸!”
昨夜接到严家眼线的信,说今日有织户闹事,他还以为是小打小闹,没成想清晨被衙役叫醒时,府衙外已经聚了上千人。
这事太大,他一个二把手不敢担责。
办得好是府台的功劳,办砸了就是他的罪过。
想了想,他赶紧让人去传通判、推官、典吏、巡捕官,要让大伙一起拿主意,也好分摊责任。
没半柱香的功夫,几个官吏就匆匆赶到。
通判李默是个文弱书生,进门就擦汗,小声问:
“同知,外面外面这动静,不会出乱子吧?”
推官周宁也皱着眉。
倒是管缉捕监狱的典吏王三,一进门就大马金刀坐下,端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口,“砰”地放下碗,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什么乱子!一群贱民聚在府衙门口闹事,成何体统!”
他拍了拍腰间的差牌,眼神狠厉。
“依属下看,直接带衙役去驱了!再敢闹,就按‘谋逆’论处。
杀几个带头的,看他们还敢不敢蹦跶!”
职司维持秩序的巡捕官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