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混帐!”
严宽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抓起案上的茶碗,就要朝严峻斌砸过去,可目光扫过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又硬生生忍住了,只将茶碗重重摔在地上。“哐当”一声,瓷碗碎成几片,茶水溅到严峻斌的长衫上,留下深色的印子。
“家业?你以为这家业是那么好继承的?”
严宽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又带着几分狠厉。
“我告诉你,严家的家业,要么你乖乖听话,断了和那妓子的念想,好好学做生意、打理关系。
要么,你就永远别认我这个父亲,也别想踏进严家大门一步!”
祠堂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线香燃烧的“滋滋”声,还有严峻斌粗重的呼吸声。
他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又看了看供桌上的祖宗牌位,手指紧紧攥着长衫的下摆。
一边是他真心爱慕的女子,一边是养育他二十年的父亲和世代相传的家业,他该怎么选?
严宽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他知道,这事绝不能松口。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了些。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要么我看到你写的断绝信,要么,你就自己收拾东西,离开松江。你自己选。”
说完这些,严宽就不想再见这个逆子了。
他径直出了祠堂。
然胸腔里仍憋着股闷气。
严峻斌若是真拎不清,这严家的家业,断不能交到一个被风月迷了心窍的人手里。
他踩着落叶往书房走。
此刻。
书房里,绿衣侍女早候在门边,见他进来,连忙上前接过他搭在臂弯的披风,又递上一盏刚沏好的龙井茶。
茶盏是宜兴紫砂的,杯沿泛着温润的光泽,茶汤翠绿清亮,凑近便闻得到一股清甜的豆花香。
这是今年新采的狮峰龙井,寻常人家难得一见,是他托人从杭州府衙的朋友那里换来的。
往日里,他总爱对着窗棂慢慢品,看窗外织户人家的屋顶飘起炊烟,可今日指尖刚碰到茶盏,还没来得及抿一口,院外就传来管事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南京来口信了!”
管事的声音带着几分慌张,人还在院门外。
严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那点品茶的闲心荡然无存。
他放下茶盏,朝管事抬了抬下巴:“口信是什么?”
管事看了看周遭,缓缓将南京方面的口信说了出来。
“这些大人物居然要挑唆织户、流民暴动,还想捣毁救灾司?”
严宽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南京的官员们要借着宣喻大会的由头,趁各州府官员赴会时,在松江、苏州、湖州等地煽动受水患影响的织户和流民闹事,把水搅浑,让袁可立顾此失彼,没法再追查布商拖延生丝的事。
管事站在一旁,见严宽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劝道:
“老爷,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
暴动要是闹大了,官府肯定要查,到时候咱们严家要是沾了边,怕是
不如咱们就装作没收到口信,别掺和了?”
“不干?”
严宽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无奈的苦涩。
“你以为咱们不想干就能不干?
可这不是‘想不想’的事,是必须要干的事。”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密密麻麻的织户院落。
那些低矮的青砖房里,住着上百户靠严家吃饭的织工,白日里机抒声能传到府里来。
可谁能知道,这些织户能安稳织布,严家能把松江大布卖到京师、甚至运到海上,靠的从来不是“会做生意”这么简单。
“你忘了天启元年开春的事?”
严宽的声音带着几分回忆的沉郁。
“那会儿咱们运了三千匹细布去临清,走钞关的时候,那主事非要按‘每匹三分银’收税,比往常多了两倍。
咱们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松口,最后还是托了应天府的李主事递了话,才把税降到‘每匹一分’,光那一次,就省了六百两银子。
要是没李主事的面子,咱们那趟生意,赚的钱还不够交税的!”
管事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他当然记得,那次严宽差点就想把布运回松江,是李主事的一封手札,才让钞关的人松了口。
“还有湖州的生丝。”
严宽又道,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
“咱们严家做高端细布,得用湖州的‘辑里丝’,可那桑园多半是官绅的私产,寻常布商根本拿不到货。
前年咱们为了收丝,给湖州知府送了五百匹细布,才换得他默许咱们从官营织造局‘夹带’丝料。
要是没这些大人物的支持,咱们的织机早就停了,还能有现在的家业?”
南京的大人物
管事这口信十有八九是应天巡抚周起元那边递来的。
周起元是东林党的人,这些年严家靠着他的关系,不仅免了好几次苛捐杂税,还拿到了“以布折税”的优惠,每匹布能折两石五斗粮,比其他布商少缴三成。
可这“好处”不是白拿的,现在周起元要他们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