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云县不远的地方,正是破虏堡。
此刻。
刘振邦正坐在堡内的议事厅里,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壶刚温好的黄酒,还有两碟小菜。
他是王威的女婿,靠着这层关系才当上破虏堡的守将,平日里没少克扣军饷、私吞粮仓里的粮食,日子过得惬意得很。
“将军,外面有斥候回来,说左云县那边有消息了!”
一个亲兵掀开门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慌乱。
刘振邦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问道:
“能有什么消息?无非是朱崇威那老小子把乱民收拾了,等着邀功呢。”
他放下铜佩,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心里还暗笑。
王威故意把平叛的差事推给朱崇威,就是想借乱民耗耗右卫的兵力,朱崇威要是赢了,功劳是王威的。
要是输了,正好拿他当替罪羊,这算盘打得精着呢。
可亲兵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手里的酒杯“眶当”一声砸在桌上,酒液洒了满桌。
“将军!不是—不是朱将军赢了!
是是朱将军全军复没了!
连朱将军本人都战死了!”
“你说什么?!”
刘振邦猛地站起身。
他几步冲到亲兵面前,一把住对方的衣领,眼晴瞪得象铜铃。
“你再说一遍!朱崇威的三千边军,被那些乱民全歼了?!”
亲兵被他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断断续续地说:
“是——是真的!去左云县打探的斥候亲眼看见的,城门口全是官军的尸体,还有不少盔甲被乱民捡走了,张天琳现在自称‘平晋大将军’,正带着人往北去呢!”
刘振邦的手猛地松了,亲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跟跪着退了两步,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朱崇威再草包,也是正经的边军参将,手里的三千人是上过战场、跟蒙古人打过仗的正规军,怎么会输给一群连甲胃都没有的流民?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
他突然想起王威之前“借”给张天琳的那些制式兵器。
腰刀、长矛,还有几百副旧弓箭,当时他还觉得那些破烂玩意儿没用。
可现在想来,那些武器落在乱民手里,再加之朱崇威的败兵装备,乱民的实力早就不是“乌合之众”了!
一股寒意突然从脚底窜上头顶破虏堡离左云县不过十里地,张天琳要是带着乱民来攻堡,他手里这几百号懒散的士兵,能挡得住吗?
之前他还觉得王威的算计万无一失,可现在看来,他们是养虎为患了!
“快!快传我命令!”
刘振邦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都带着颤,“让所有人都上堡墙守着!
把粮仓的门封死,武器库的刀枪都发下去!
再派十个斥候,分五路去打探张天琳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另外,快给大同府送信,就说朱崇威全军复没,让总镇赶紧派兵支持!”
亲兵连滚带爬地跑出去,议事厅里只剩下刘振邦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北面的方向,手心全是冷汗。
破虏堡的城墙虽然比左云县城坚固,可士兵们久疏战阵,真要是乱民来了,能不能守住还是两说。
更让他担心的是,王威要是知道朱崇威败了,会不会把责任推到他头上?
毕竟当初是他按王威的意思,没出兵支持朱崇威。
半个时辰后,派出去的斥候陆续回来了。
第一个斥候跪在地上,脸色发白:
“将军!张天琳的人马没往咱们这边来,也没去大同府,他们—-他们往朔州方向去了!”
“朔州?”
刘振邦皱起眉头,随即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大同右卫就在朔州,朱崇威的败兵已经把右卫的兵力抽空了,朔州现在正是空虚的时候,而且那里还有不少因旱灾逃来的流民,张天琳去朔州,是想吸收更多流民,壮大势力!
“还有呢?”他追问。
另一个斥候补充道:“乱民队伍里,现在多了不少穿官军盔甲的人!他们走得很快,估计今晚就能到朔州边境!”
刘振邦只觉得后背一凉,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一个左云县的流民,就能击败三千边军;要是再吸收了朔州的流民,加之投降的败兵,张天琳手里的人马恐怕会超过五万!
到时候别说破虏堡,就是大同府城,都未必能守住!
“我是不是是不是闯大祸了?”
他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当初王威让他暗中给流民传信、断他们的粮草,是想借乱民逼熊廷弼出兵,可现在乱民失控了,不仅没耗到熊廷弼的兵力,反而催生出了一个更大的威胁。
要是张天琳真的在朔州站稳脚跟,甚至拉起更大的队伍,朝廷追查下来,他和王威,恐怕都得掉脑袋!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堡墙上的旗帜“哗哗”作响,象是在嘲笑他的算计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