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驻此地,直接向皇帝密报。
这些太监没什么治国本事,却最会挑错、打小报告,董中行连跟衙役说句私房话,都得担心是不是有密探在旁边听着。
这么多上级里,还有一个不能得罪的,便是大同知府。
知府是他的直接上级,名义上他的任免、考核都归知府管,哪怕前面有代王、总兵、
巡抚、太监,知府要找他的麻烦,也有的是法子。
比如故意拖延他的公文,或是在考核时给他评个“不称职”。
他每天光是应付这些上级,就耗去了大半精力,更别说处理流民、安抚百姓这些实事了。
另外。
大同乃是边城。
一旦蒙古人入侵,边军打不过还能往南逃,朝廷怕激起兵变,往往不会深究。
可他这个县令,若是城池有失,便是“丢失国土”的重罪,除了上吊谢罪,没有第二条路。
前几年蒙古部落袭扰大同右卫,当时的右卫县令就是因为没能守住县城,最后自缢在衙署里,连家人都受了牵连。
如今,右玉、左云两县已经闹起了民乱,流民盘踞,劫掠商旅,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大同县?
他手里只有百来个衙役,连象样的兵器都没有,真要是流民攻进来,他能做什么?
董中行又喝了一口凉茶,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
他想起上任前,吏部尚书对他说“陛下看重你的才干,才派你去大同历练”。
可他现在真的想不明白,陛下到底是重用他,还是在“发配”他。
正统年间至今,大同县一共换了七十六任县令,其中三十二人因“延误军机”被革职,十九人遭御史弹劾去职,平均任期只有两年零一个月。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个期限。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他低声念看孟子的话,试图给自己打气。
风还在刮,沙尘还在飘,可他的眼神里,渐渐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坚定。
不管陛下是重用还是考验,他既然来了大同,就不能当一个逃兵。
哪怕这担子有千斤重,他也得扛下去。
不为别的,只为那些还在苦等一个公道的百姓!
另外一边。
大同总镇府的大堂,比寻常官署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王威虽坐在主位上,目光却没落在公文上,而是望着窗外。
自总兵杨肇基率部驰援山东平叛后,这总镇府的权力便尽数落在他这位副总兵手中,可肩上的千斤重担,却让他夜夜难眠。
急促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打断了王威的思绪。
他抬眼望去,只见自己的亲信家丁王忠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慌什么?”
王威的声音低沉,他素来不喜手下慌乱,尤其是在这总镇府里,每一丝慌乱都可能泄露风声。
王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总镇!大事不好了!草原那边传来消息。
王国襟王国楼已经被明军拿下了,他的人头,据说已经连夜送往京师报捷了!”
“当”一声,王威手里的镇纸重重砸在案上,他猛地站起身,身上的总兵常服下摆扫过椅腿,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惊怒。
王国襟死了?
虽早料到这女婿逃不过明军的追剿,可当消息真的传来时,他心里还是紧了。
不是心疼王国襟,而是怕这死鬼牵连到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步到王忠面前,声音冷得象冰:
“消息属实?是谁传来的?”
“是——-是咱们的哨探,亲眼看见马世龙带着王国襟的人头从独石堡出发,往宣府去了,宣府那边已经有人快马传信到大同了。,王忠不敢抬头,声音越说越低。
“现在府城里已经有风声了,不少将领都在议论—”
“议论什么?”
“议论的是总镇与王国的关系。”
“好了,不要再说了!”
王威打断他,语气更沉。
他最怕的就是有人把他和王国的关系扯出来。
王国襟是他的女婿,当初王国在宣府起兵,他虽没明着支持,却也没少暗中递消息,若是被人查出来,便是谋逆同党,诛九族的罪!
他猛地想起城外的柳溪庄园,心脏骤然一紧,连忙问道:
“城外柳溪庄园,可有人发现异常?”
那庄园里藏着的,是王国的妻子黑莲儿。
也是他的干女儿,还有两个外孙。
若是被锦衣卫或镇守太监查到,他包藏谋逆者家眷的罪名就坐实了,到时候神仙都救不了他。
王忠愣了一下,连忙答道:
“应该应该没有人发现。
庄园里只有老仆看守,平日里除了送粮药的人,连附近的百姓都很少靠近。”
“应该?”
王威的声音陡然拔高,一脚端在王忠的肩膀上,将他端得翻滚在地。
“本镇要的是‘一定”!不是‘应该”!
那黑莲儿母子是个祸患,稍有不慎,就能炸得你我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