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毡子上便浸开三团暗红。
那些兵卒到死都没从酒梦里醒来。
也有惊醒的。
一个满脸通红的士卒被隔壁帐篷的动静吵醒,刚坐起身,就见一道黑影站在帐口。
他刚要喊“有敌”,喉咙就被死死扼住,眼前渐渐发黑。
整个潜入过程快得惊人,直到第三顶帐篷的士卒惨叫出声,营地才彻底炸开。
但为时已晚。
“杀!”
马世龙的声音从营地外传来,带着破风的力道。
三千骑兵举着火把,像潮水般涌入营地,火把的光映得刀枪发亮,喊杀声、兵器碰撞声、醉酒士卒的惨叫声,瞬间盖过了察汗淖尔的风声。
王国梁是被帐篷外的惨叫惊醒的。
他本就没睡沉。
这些日子的逃亡让他成了惊弓之鸟,连睡觉都穿着轻便的皮甲,手就放在枕边的环首刀上。
听到动静的瞬间,他猛地坐起,掀开帐篷门帘,就见火光冲天。
明军的骑兵已经冲进了帐篷区,自己的士卒要么被砍倒,要么跪地投降,乱作一团。
“走!”
王国梁没管帐内还在慌乱穿衣服的黑云龙,甚至没回头看一眼,径直冲向主帐外的战马。
那马是他特意留着的良驹,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他翻身上马,伏在马背上,朝着营地西侧的盐田冲去。
或许,他能借着盐田的复杂地形脱身。
“想跑?”
马世龙一眼就瞥见了那道突围的身影。
他驱马疾冲,手里的长枪抖出枪花,朝着王国梁的后心刺去:
“看枪!”
长枪带着破风的锐响,直逼后背。
王国梁反应极快,猛地从马背上翻身,环首刀“铛”地一声架住长枪,火星在火把光下溅起。
两人的战马错身而过,马世龙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颧骨高突,嘴角还沾着羊油,不是王国梁是谁?
“王国梁!给我死来!”
马世龙怒喝一声,拨转马头再次冲来。
王国梁哪敢恋战,只草草挡了两招,环首刀被长枪震得发麻,他不敢耽搁,拍马就往盐田跑,连身后黑云龙的呼救声都当成了耳旁风。
“不要让他跑了!穿红袍的是王国梁!”
马世龙扯开嗓子喊,声音在混乱的营地里格外清淅。
周围的明军骑兵立刻调转方向,朝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围去。
王国梁心里一慌,伸手就扯掉身上的红袍。
那是他以前做宣府副将时的官袍,逃亡时舍不得丢,没想到此刻成了靶子。
红袍落在地上,被后面的战马踩得稀烂,可他刚松口气,马世龙的声音又传来:
“长须的是王国梁!”
“娘的!”
王国梁咬牙,腾出一只手,抓起弯刀就往下巴上割。
胡须簌簌落下,混着血珠,他疼得咧嘴,却不敢停。
活命要紧!
可还没等他喘口气,马世龙的声音又象催命符般响起:
“长发的是王国梁!”
他的头发本就长及肩头,此刻也顾不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规矩,弯刀反手一划,长发散落,披在肩上,活象个疯癫的牧民。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
只要冲进盐田的废灶区,借助复杂地形摆脱明军,就能活!
可马世龙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马背上。
“有头的是王国梁!”
王国梁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他回头怒视着追来的马世龙,眼里满是怨毒。
这狗娘养的,分明是在戏耍他!
难不成要他自己把脑袋砍下来?
“哈哈哈!”
马世龙见他僵住,忍不住大笑,手里的长枪一扬。
“王国梁,你跑不掉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周围的明军骑兵越围越近,火把的光织成一片火海,将王国梁的身影照得纤毫毕现。
他皮甲上的血渍、脸上的盐粒、眼底的绝望,都清淅地落在马世龙眼中。
骑兵们的呐喊声越来越近,“降者不杀”“拿下叛首”的呼声此起彼伏,长枪的枪尖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像无数把尖刀,死死盯着他。
王国梁咬着牙,右手狠命一夹马腹,嘶哑地喊了声“驾”。
可胯下的战马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骏。
奔逃了半个时辰,它的呼吸粗重得象破风箱,鼻孔里喷着白雾,汗水顺着马鬃往下淌,浸透了马鞍下的毡子。
每跑一步,四条腿都在微微颤斗,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战马的速度越来越慢,偶尔有长枪擦着他的肩头掠过,破风的锐响让他后颈发麻。
更要命的是,前方盐田的岔路口,突然冲出来两队明军骑兵,长枪横列,挡住了去路。
为首的骑兵队长一声大喝:
“王国梁!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王国梁的心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