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在宣府,连草原都很少踏足,更别说那片遥远又陌生的土地了。
夜色渐浓,后悔像潮水一样漫上黑云龙的心头。
他想起杀钦差那天,自己一时冲动,跟着王国梁举起了反旗,现在想来,真是猪油蒙了心。
那时候他在宣府,顿顿有烧鹅、有好酒,还有戏班子里的小红姑娘陪着,哪象现在,连口热米饭都吃不上,夜里只能听着草原的风声发呆。
“要是当初没杀那钦差就好了”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象风,却被旁边的士兵听见了。
那士兵也是一脸落寞,摇了摇头: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咱们早就没回头路了。”
营地四周的羊油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通过帆布,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手里捧着皮囊,猛灌马奶酒。
酒液又酸又涩,却能暂时麻痹神经,让他们忘了眼前的困境。
有的士兵喝多了,开始哭骂,骂朝廷,骂马世龙,也骂自己当初瞎了眼跟着叛乱。
有的则沉默地坐着,望着远处的盐湖,眼神空洞。
巡逻的士兵脚步沉重,铠甲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草原上格外清淅,却没带来半点安全感。
而在察汗淖尔十里开外的草原上,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马世龙与陈策率领的三千宣府骑兵、三千步卒,举着密密麻麻的火把,象一条火龙,在夜色里蜿蜒前行。
火把的光映红了半边天,照亮了士兵们脸上的坚毅,也照亮了他们手中紧握的长矛与火铳。
苏布地勒着战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身着蒙古部落的皮甲,甲片上镶崁着铜钉,腰间挂着一把弯刀,脸上带着几分警剔。
他身后的数千喀喇沁骑兵,虽也举着火把,却没明军那般整齐,不少人眼神里带着不安。
明军的装备太精良了,亮银色的铠甲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战马也比他们的壮实,光是这股气势,就让人不敢小觑。
“王国梁就在白海子北边的营地里,约莫有几百残兵。”
苏布地勒紧缰绳,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我可以带你们过去,不过熊经略答应的一万两赏银,你们带来了吗?”
马世龙闻言,轻轻笑了笑。
他拨转马头,与苏布地平视,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眼神锐利如刀:
“你放心,我家经略公一言九鼎,别说一万两,就是十万两,只要能拿到王国梁的人头,也绝不会少你半分。”
苏布地心里却没底。
他早听说过熊廷弼的名声,此人在辽东手段狠辣,对蒙古部落向来是恩威并施,恐怕不会轻易兑现承诺?
可他看着眼前的明军。
三千骑兵列阵整齐,火铳的枪口隐隐对着他们,身后还有陈策率领的步卒车营,若是自己敢说半个“不”字,恐怕这些明军会立刻调转枪头。
他喀喇沁部虽有几千骑兵,却多是牧民出身,哪打得过久经沙场的明军?
“希望马将军说话算话。”
苏布地咬了咬牙,压下心里的不安。
“我这就带你们过去,不过,到了营地外,我的人只负责外围警戒,不参与围剿。
王国梁的人虽少,却都是亡命之徒,我不想让我的人白白送死。”
马世龙点了点头。
“可以。你只需带我们到地方,剩下的事,不用你管。”
他抬手一挥,先是派出两百精锐先登,让他们先解决警卫哨兵。
之后,才率全军出发。
苏布地深吸一口气,拨转马头,朝着察汗淖尔的方向奔去。
察汗淖尔的夜风裹着盐粒,刮过营地外围的矮丛,发出“簌簌”的轻响。
这声音成了最好的掩护。
马世龙派出去的两百名精锐先登,早已伏在盐田的废灶后,他们身着深色劲装,腰间的弯刀裹着麻布,连马蹄都裹了毡子,踩在盐土上悄无声息。
领头的哨长对着身后比了个手势,指向十米外那个靠在盐堆上打盹的警卫。
那警卫怀里抱着长枪,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还哼着宣府的小调,腰间的酒囊露在外面,显然是偷喝了马奶酒。
两名先登如狸猫般窜出,一人捂住警卫的嘴,另一人弯刀横过,寒光闪过,警卫的脖子上便多了道血痕,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尸体被迅速拖进废灶后,只留下盐土上一小片深色的血迹。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营地外围的十几个警卫便全被解决。
有个年轻的警卫察觉不对,刚要摸腰间的火铳,就被一支短弩射穿了喉咙,弩箭没入的瞬间,他眼里还满是茫然。
直到死,他都没看清敌人从哪来。
“走!”
哨长低喝一声,两百名先登分成十队,像十条黑影,钻进营地的帐篷缝隙间。
营地内。
大多数士卒还在醉酒沉睡,有的抱着酒囊打鼾,有的蜷缩在毡子上,嘴角还沾着羊奶的白沫。
一名先登撩开帐篷门帘,见里面躺着三个士兵,弯刀接连划过,三声极轻的“噗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