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被匆匆推到垛口,几个汉军火器手哆哆嗦嗦地填装弹药。
他们原是明军降兵,本就不愿为建奴死战,此刻面对漫天炮火,手更是抖得厉害。
炮口刚对准明军炮阵,便仓促点火,“轰隆”一声,一枚炮弹落在明军炮阵边缘,掀翻了两辆弹药车,木屑与火药粉混着泥土溅起,两名士兵来不及躲闪,当场被埋在土下。
可还没等他们装第二发炮弹,明军这边已锁定了那几处炮位。
“集火!炸了他们的炮!”
十几门佛朗机炮同时转向,密集的铅弹瞬间复盖城头,那几门建奴火炮连同操作的士兵一起,被轰得支离破碎,炮管扭曲着飞上天,又重重砸在城墙内侧,激起一片惨叫。
此后,城头再无火炮敢冒头,只剩下建奴士兵躲在垛口后,用弓箭零星反击,却连明军的阵线都近不了。
为防炮管过热炸膛,炮营按熊廷弼的吩咐,每轰一刻钟便停一个时辰。
士兵们趁间隙给炮管浇水降温,冷水泼在滚烫的炮身上,水汽蒸腾着裹住炮身,远远望去像层白雾。
这样的循环持续了三天三夜。
白日里,硝烟遮天蔽日,连阳光都透不进来,整个赫图阿拉仿佛被罩在一层灰黑色的幕布下。
夜里,火炮的火光映红半边天,将城墙的影子拉得老长,城头上的火把忽明忽暗,象风中残烛。
赫图阿拉的西城墙在反复轰击下,石缝越来越大,墙面渐渐向内凹陷,原本三丈高的城垛已被削去大半,西南角那处最矮的城墙,更是被轰得只剩下丈馀高,砖石松动得仿佛一碰就会塌。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硝烟时。
“轰隆!!!”
一声巨响震彻战场。
赫图阿拉西南角的城墙终于撑不住了!
数丈宽的墙面轰然倒塌,砖石堆成的斜坡从城外一直延伸到城内,烟尘冲天而起,连远处龙岗山上的飞鸟都被惊得四散而逃。
城头上的建奴士兵看着那道缺口,脸上没了血色,连督战队举着的钢刀都顿了顿。
“好!”
“终于炸开了!”
“建奴,准备吃你爷爷的铅弹罢!”
明军阵中爆发出一阵欢呼,火铳手们举起铳械,朝着缺口的方向呐喊,声音里满是振奋。
然而。
震耳欲聋的欢呼尚未平息,缺口处弥漫的烟尘未散,尖锐的骨哨已撕裂空气!
五百名先登死士如决堤的浊流,踏着滚烫碎石与残肢,嘶吼着扑向那道丈馀高的斜坡缺口。
他们多是裹着破烂皮袄的蒙古降卒与剽悍的建州逃奴,以及明军先登营的兵卒。
他们眼中只有破城,只有敌人。
“杀进去!肉管够!还能摆脱降卒的身份,分土地,过好日子!”
“先登者,连升三级!”
“弟兄们,冲啊!”
死士队正双目赤红,第一个跳上碎石堆顶,却被迎面一支重箭狠狠掼穿咽喉!
尸体翻滚而下,瞬间被后续涌上的人潮淹没。
缺口内外刹那化作血肉磨盘。
刀锋劈砍骨头的闷响、濒死的惨嚎、金属刮擦砖石的锐鸣混杂着浓烈的硝烟与血腥味,在狭窄的斜坡上翻滚蒸腾。
缺口内侧。
佟养性的汉军旗早已乱成一团。
这些被强征的汉民面黄肌瘦,手中是豁了口的锈刀和不堪一击的劣盾。
督战队钢刀闪铄,却压不住人群的骚动溃散。
眼见死士如疯魔般踏着同伴尸体涌下斜坡,前排汉兵竟有数十人发出一声惨叫,丢下武器抱头鼠窜!
缺口防线眼看就要被这股绝望的洪流冲垮。
“废物!”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镶黄旗悍将阿山身披两层重甲,如铁塔般撞入混乱的汉兵群中。
他身后八十名白甲巴牙喇紧随而至,这些养精蓄锐已久的建州死士,眼中寒光如狼。
阿山手中沉重的狼牙棒横扫,两名转身欲逃的汉军督战兵头颅如西瓜般爆开!
“佟养性!带你的狗守住两翼!再退一步,爷先砍了你!”
他狰狞咆哮,狼牙棒一指前方缺口:“巴牙喇!随我堵住它!把明狗推回去!”
阿山身先士卒,竟迎着死士最汹涌的浪头,踏着堆积的尸骸逆冲而上!
他手中狼牙棒带着凄厉的风声,每一次挥砸都如攻城巨锤,沾着便骨断筋折!
一名死士的弯刀砍在他肩甲上,只迸出几点火星,下一瞬便被狼牙棒连人带盾砸成肉泥。
八十名白甲兵紧随主将,结成一道楔形锋矢。
他们沉默如磐石,动作却快如闪电,精钢虎枪精准地刺穿死士的咽喉、心窝。
厚重的顺刀劈砍下来,连木盾带手臂一同斩断!
这群养精蓄锐、装备精良的八旗锐士,在这狭窄的缺口斜坡上爆发出恐怖的杀伤力,硬生生将死士的狂潮顶得为之一滞!
佟养性被阿山的凶威慑住,嘶声力竭地呵斥部下,连砍数名溃兵,总算勉强稳住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