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到时候真会如扈尔汉所说,大金陷入内乱。
“大汗活着,才能压制住所有人!”
扈尔汉见努尔哈赤神色松动,连忙趁热打铁,语气也软了几分,带着恳求。
“是故,奴才请大汗随大军撤回铁岭,先稳住伤势,等四贝勒从朝鲜回来,再亲自确立新汗,完成权力的平稳交接,大金的国体才不会乱!
大汗别忘了,您之前打败了林丹汗,虽然代善死了,我们输给了明军一阵,但那些草原部落的人却还不敢小觑咱们!
只要咱们守住铁岭、开原,等四贝勒带回朝鲜的战利品与兵力,再与明国争夺辽东,咱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大汗若是死了,这一切就都没了!”
帐内陷入死寂。
努尔哈赤靠在虎皮椅上,眼神复杂地望着帐顶。
他何尝不明白扈尔汉的道理?
只是他一生征战,不想如此狼狈的死去。
但
似乎也只能窝窝囊囊的死在病榻上了。
因为他努尔哈赤不仅仅是一个战士,更是大金的皇帝,他的性命,早已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整个大金。
代善的性命换熊廷弼的性命,大金能接受。
可他加之代善的性命,换一个熊廷弼的性命,大金接受不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努尔哈赤的口中传出,带着无尽的无奈。
他终于认命了,终于放下了那份“战死的骄傲”,选择了对大金更有利的“苟活”。
他缓缓直起身,虽依旧虚弱,眼神却重新有了焦距。
“传令全军罢!留下一千骑兵殿后,其馀人即刻收拾行装,放弃所有带不走的辎重,全速撤回铁岭!”
“大汗英明!”
扈尔汉与何和礼对视一眼,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去了。
而随着立刻撤退的命令发下,早已经不想待在此处的八旗精锐,当即飞快开拔。
努尔哈赤撤退,第一知晓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而是被围攻的熊廷弼。
此刻山上堡寨中,熊廷弼模样狼狈
他拄着一柄断矛,缓缓站直身体。
他的甲胄早已被鲜血浸透,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还留着一道未愈的刀伤,结着深色的血痂。
可他的眼睛,却依旧明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的星辰,锐利地扫过山下的建奴营地。
谁也想不到,这位看似狼狈的经略使,竟凭着最初聚拢的三千残卒,在红河谷坚守了整整一日一夜。
早在努尔哈赤主力奔袭抚顺时,熊廷弼便看中了这红河谷山顶的地利。
此处地势高耸,四周皆是徒峭的山坡,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可供上下,建奴大军虽多,却难以展开兵力。
在努尔哈赤舍弃攻他而去支持抚顺之后。
他一面派轻骑袭扰建奴的粮道,断其补给,一面收拢溃散的明军士卒,哪怕是伤兵、民夫,只要还能拿起武器,便编入队伍,带上山寨。
更绝的是,他利用辽东冬日的酷寒,不断让士卒往木栅栏与临时工事上泼水,不消片刻,便冻成了数尺厚的冰墙。
这冰墙光滑坚硬,建奴的楯车撞不动,顺刀砍不进,箭矢更是难以穿透,成了坚守的最大依仗。
可即便如此,一日一夜的猛攻下来,他麾下的士兵也从三千锐减到数百,人人带伤,个个疲惫,连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斗。
熊廷弼自己也身中数创,若不是靠着一股信念支撑,早已倒下。
“经略公,您看!”
一名亲兵突然指向山下,声音带着几分惊喜。
熊廷弼顺着亲兵的目光望去。
只见原本密密麻麻围在山下的建奴士兵,此刻竟开始收拾帐篷,楯车与火炮被缓缓拉走,队列也变得松散起来,不再有之前那般“不死不休”的架势。
“他们要撤了。”
熊廷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即又沉下心来。
他征战多年,深知努尔哈赤的狡诈,生怕这是诱敌之计。
可他观察了片刻,见建奴连伤员与辎重都在撤离,甚至还留下了不少带不走的粮草,才确定:努尔哈赤是真的要撤退了!
一股压抑许久的快意,突然从熊廷弼胸中涌起。
他猛地推开搀扶自己的亲兵,拖着受伤的腿,大步走下寨墙,亲自去打开寨门。
沉重的木门“吱呀”作响。
熊廷弼拄着断矛,站在寨门口,望着山下撤退的建奴大军,突然高声喊道:
“努尔哈赤!你不是要取我熊廷弼的人头吗?!老子就在这里!有种回来!你熊廷弼爷爷等着你!”
他的声音沙哑却洪亮,如同惊雷般在红河谷中回荡,穿透了寒风,传到每一个建奴士兵耳中。
正在撤退的建奴士兵纷纷回头,看到站在寨门口的熊廷弼,个个眼中冒火,咬牙切齿。
这一日一夜的攻城,他们付出了无数伤亡,却没能拿下这座小小的营寨,此刻被熊廷弼如此挑衅,恨不得立刻冲回去将他碎尸万段。
可军令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