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三朝元老以头抢地,声音哽咽:“启奏陛下,京营三大营空额竟达七成之巨!军械朽坏,武备废弛,臣请彻查那些中饱私囊、吃空饷的蠹虫!”
这番泣血陈词尤如一柄利剑,直指在场勋贵。
定国公徐希皋慌忙出列,声音发颤:“陛下明鉴!京营积弊非一日之寒,若操之过急,恐生变故。臣以为当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缓?”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崔呈秀厉声打断,他双目圆睁,笏板直指徐希皋:“若辽东失守,建奴铁骑旦夕可至京城!如今京营糜烂至此,拿什么护卫圣驾?靠什么抵御外侮?”
他的声音在殿宇间回荡。
“莫非定国公要等虏骑踏破德胜门,才肯整顿京营不成?”
刹那间,文华殿内鸦雀无声。
鎏金蟠龙柱间的熏香似乎都凝固了,众臣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御座上的少年天子忽然抬袖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声轻咳尤如雷霆乍响,满朝文武顿时禁若寒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袭明黄龙袍上,等待着九五之尊的圣裁。
朱由校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众臣,最终停留在瑟瑟发抖的勋贵们身上,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寒光。
“诸卿所议,朕已悉知。”
少年天子嗓音清冷,却字字千钧。
“辽东增兵增饷全力支持战事,西南方面,限兵部三日之内具本上奏,九卿、内阁需连夜合议,若是逾期,朕自问罪。至于京营”
朱由校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殿中勋贵,在成国公朱纯臣等人惨白的脸色上稍作停留,寒声道:“着锦衣卫、军察院,会同兵部彻查京营。有罪认错者,朕可既往不咎,但若执迷不悟,莫怪朕没提醒你们!”
这声断喝尤如惊雷炸响,成国公朱纯臣身形一晃,险些跪倒。
他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朝服下的双腿不住颤斗。
英国公张维贤则挺直腰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暗自颔首。
“陛下英明!”
群臣齐声唱和,声浪在文华殿内回荡。
但细辨之下,这呼声里分明藏着几分颤斗——有人是激动难抑,有人却是惊惧交加。
殿外乌云压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将鎏金蟠龙柱映得忽明忽暗。
沉闷的春雷由远及近,仿佛天公也在为这场朝堂博弈擂鼓助威。
檐角铜铃在骤起的狂风中叮当作响,似在预示着一场涤荡朝野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朱由校端坐御座,明黄龙袍在电光中熠熠生辉。
他冷眼扫过那些面色各异的臣子,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这场清查,既是对勋贵的震慑,更是对朝局的洗牌。
那些依附在帝国肌体上的蛀虫们,是时候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代价了。
雨点开始噼啪落下,打在殿外汉白玉阶上,溅起朵朵水花。
新雨冲刷着紫禁城的金瓦红墙,也将冲刷着这个王朝积弊已久的沉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朕的皇命,尔等敢违否?
两日后,成国公府邸。
朱漆大门前,鎏金铜钉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府前石狮威严矗立,仿佛镇守着这座显赫的宅邸。
今日的成国公府格外热闹,府中张灯结彩,仆役往来如织,锦衣华服的宾客络绎不绝。
成国公朱纯臣广发请帖,邀十二家勋贵、天启元年新科进士及京中名士入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诗会。
一时间,府外车马云集,香车宝马塞满街巷。
勋贵们的八抬大轿、进士们的青幔官轿、名士们的精致马车,在府前交错停驻,仆从们高声唱名,迎宾之声此起彼伏。
府内,曲径回廊间,侍女手捧金盘玉盏,往来奉茶递酒;花园亭榭中,丝竹管弦悠扬,文人墨客或吟诗作赋,或高谈阔论。
勋贵们锦衣华服,腰间玉带生辉,谈笑间尽显权贵气度;新科进士们则意气风发,或指点江山,或切磋文章,言辞间锋芒毕露。
然而,在这觥筹交错、风雅热闹的表象之下,却暗流涌动。
勋贵们目光闪铄,言语间多有试探;而新科进士们虽表面恭谨,眼底却藏着锐利锋芒。
成国公朱纯臣端坐主位,面带笑意,举杯邀饮,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谁都知道,这场诗会,绝非仅仅吟风弄月那么简单。
此番宴饮,直至夜深。
成国公府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间,宾客们早已酒酣耳热。
十二家勋贵更是烂醉如泥,有的伏案大笑,有的高声吟诗,全然不顾平日里的威仪。
成国公朱纯臣酒量虽豪,却也抵不住众人轮番敬酒,最终醉眼朦胧,直接趴在桌塌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其子朱承宗见状,连忙命贴身小厮上前搀扶,低声吩咐道:“父亲醉了,小心些送回内院歇息。”
几名健仆轻手轻脚地将朱纯臣扶起,小心翼翼地穿过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