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化不开的草木与泥土芬芳混杂着淡淡血腥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是身下菌盖冰凉而富有弹性的触感,是全身无处不在的、混合着新生酥麻与深层隐痛的奇异感觉。
辰儿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野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雾气所笼罩,那是泪水和干涸的血痂交织而成的混合物。他眨了眨眼,试图让视线变得清晰一些,但那长长的睫毛却扫过了黏着的血痂,带来了一阵细微的刺痛。
随着眨眼的动作,那模糊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片令人惊叹的天穹。它流淌着青碧色的光带,如同宇宙中的银河一般,柔和地旋转着。光带中,金色的光点悠然地沉浮,宛如繁星在夜空中闪烁,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环绕着这片菌盖空地的,是由巨大的蕨类植物构成的墨绿色墙壁。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在低声细语。空气中弥漫着蓬勃的生机,让人感到一种清新而又充满活力的气息。
然而,在这片宁静的景象之下,辰儿却感受到了一种无处不在的、温和却强大的“注视感”。这种感觉就像是整片森林都在默默地注视着他,每一片叶子、每一缕风都在温柔地包裹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这种感觉比之前苔藓树人那冰冷的审视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因为它是如此的温和,却又如此的强大,让人无法逃避。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
“呃…”一声细微的痛哼从喉咙里挤出。身体像生了锈的机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动着新生的肌肉和皮肤下的淡金色纹路,带来一阵阵酸胀和撕裂般的隐痛。但更让他心悸的是,随着他的动作,皮肤下那些新生的翠绿嫩芽也随之轻轻摇曳,散发出柔和的微光,仿佛在呼应着森林的呼吸。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试图抬起那只相对完好的手臂。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肌肉纤维在新生的拉扯中发出无声的呻吟。就在他即将成功抬起几厘米时——
“嘶…沙…”
前方不远处,厚厚的腐败枝叶层被拨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辰儿的心脏猛地一跳!动作瞬间僵住,警惕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小兽,瞬间投向声音来源。
是那个苔藓树人!
它那庞大无比的身躯,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岳,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然而,这座山岳却并非坚不可摧,其表面布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伤痕,仿佛是被一场可怕的战争洗礼过一般。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胸口处那道巨大的塌陷。这是由辰儿的混沌能量和“守墓人”的防御射线共同造成的,其惨烈程度令人咋舌。深褐色的树皮甲壳在这股强大力量的冲击下,已经碎裂成无数碎片,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地,露出了底下纤维状交织的内部结构。那内部结构看起来异常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崩溃,而其中正缓缓流淌着粘稠的淡绿色汁液,仿佛是这巨兽的血液一般。
不仅如此,它的一只手臂的关节处甲壳也已经破碎不堪,无力地垂落着,与那庞大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为它感到惋惜。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庞然大物,此刻的动作却异常地轻柔。它用另一只相对完好的覆盖着苔藓甲壳的巨掌,小心翼翼地拨开挡路的巨大蕨叶,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这些脆弱的植物。它的动作如此轻柔,以至于蕨叶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它并不是一个体型巨大的巨兽,而是一个温柔的巨人。
它那庞大的身躯微微伏低,似乎是为了避免给人带来压迫感。那双布满裂纹的祖母绿复眼,此刻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冰冷无情,而是充满了温和的、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好奇”和“关切”。它的目光如同两道绿色的激光,牢牢地锁定着刚刚苏醒的辰儿,仿佛在观察着一个珍贵的宝物。
它没有靠近,只是停在距离菌盖边缘约十米的地方。巨大的复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辰儿,尤其是他抬起手臂的动作,以及手臂皮肤下随之摇曳的翠绿嫩芽。
“呜…”一声极其低沉、温和的呜咽,从苔藓树人的方向传来。这声音不再是意念,而是通过空气震动发出,带着一种类似古木摩擦的、生涩而奇异的韵律。
它脖颈处那些飘拂的藤蔓触须,轻轻舞动着,尖端散逸出柔和的淡绿光点。这一次,光点没有飘向辰儿,而是在它身前缓缓汇聚,形成了一团拳头大小、不断变幻着柔和形态的翠绿色光团。光团散发出精纯而温和的生命能量波动,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和安抚意味。
树人那巨大的复眼微微眯起,仿佛是在努力聚焦,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如果那光滑的木瘤头部能够做出这个动作的话,或许会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但此刻的树人却毫无此意,它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座沉默的山岳,等待着辰儿的回应。这个树人虽然体型巨大,但在这一刻,它却像一个笨拙的巨人,试图用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来安抚和沟通这个刚刚经历“痛苦蜕变”、被森林接纳的“幼崽”。
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