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橙下楼时,冯嫂正匆忙到大门口,见有人下来了,忙留下一句:“阿橙,家里解暑药过期了,我去买些回来。”
解暑药?是程白哥又中暑了吗?
钟家的人很少会中暑,在程白来家里玩之前,没有准备过解暑药,后来,程白总在钟家三天两头中暑,家里便备上了解暑药。
只是上了初中后,程白来的少了,解暑药也用不上了,渐渐的,冯嫂也就没注意了。
年橙扫了客厅一眼,透过宝石般的珠帘,看到那个瘦削少年,蜷缩在沙发上吹着风扇,黑发覆额,眉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
女孩走上前,半蹲下身,轻轻唤了声,“程白哥。”
程白胃里翻江倒海,头脑发昏,难受得厉害,轻轻地嗯了一声。
“家里解暑药过期了,冯嫂正去买,你若难受得紧,要不要先抓痧?”年橙没有走开,离近了些说。
程白从疼痛中睁开眼,哑着声说:“没关系。”
声音很轻。
从小到大,程白就不想麻烦别人,凡事自己忍者、扛着,除了林奶奶,没有人护着他。
蓦地,年橙心里泛起酸疼。
她站起身,打了盆水,搬了把凳子,挪到沙发前,“程白哥,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没事。”程白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年橙听不清。
她稍扶正了少年坐姿,将他白色短T袖口往上卷,露出两边膀子。
清凉的水洒在肌肤上时,程白清醒了一会,抬眸。
女孩正使出全力,给他抓痧。
她一手沾水,拍了拍半边光着的膀子,一手努力嵌起皮肉,狠狠用力。
风扇呼呼吹着,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橙子清芬,在全身难受下,肩膀处仍能感觉到年橙小手的柔软纤细,明明她那么用力了,应该感觉疼的,可程白只觉得一阵阵清爽。
像梦一样,像小学六年级的那个盛夏。
渐渐的,程白闭上了眼,想让这个梦久一点。
那是2012年,六年级的盛夏。
当时的程白知道自己中暑了,又不想中途退出游戏,扫了大家的兴,直到游戏结束,他才起身去厕所,试图自己抓痧。
可能是忍得太久了,全身没有了力气,连抓痧也变得费力。
年橙见程白迟迟不回来,去厕所看时,才发现程白昏倒在了地上。
她惊了一大跳,急轰轰地想要去喊哥哥们帮忙,可抬腿时,一只手拽住了她裤脚。
那双手修长白皙,青筋暴起。
程白抓着年橙裤腿,低声呢喃:“我这么不中用......你们是不是......不会再同我玩了?”
“请你,不要惊动他们......好不好......”
年橙恐慌的眼神,渐渐变成了怜悯。
终究,眼眶滚烫,泪水掉了下来。
她一向觉得自己反应慢,可对这少年,固执地捍卫自身尊严的心思,她竟然一眼清楚,感同身受。
良久,年橙说:“好,我不告诉哥哥。”
她弯腰低头,拖着他身体,慢慢转移到了自己房间,打开空调,又去厅冰箱找了冰块,毛巾,湿敷在程白额头。
又觉得不够,跑去问了冯嫂有什么法子,又急匆匆地跑出去买解暑药。
等喂完药,做完一切,年橙趴在程白旁边,心大的天听由命。
程白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橙子清香。
他睁开眼,一整片粉色映入眼帘,垂眸看去,床边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乌亮浓密头发扎了个丸子头,小脸粉雕玉琢。
他看着窗外窗外葱郁坚厚,入冬不凋的橙子树,风起时,绿叶簌簌拂动,心里的害怕也慢慢被抚平。
程白动了动手,想起身时,发现自己的手正被年橙握在手心里。
年橙察觉到异样,转头对上程白茫然无措的眸。
下一瞬,滚烫的泪水不加掩饰地掉落。
“你要是不醒来,我是不是就成了杀人犯了......”她说。
“我下次,再也不瞒着了。”
这一个小时,年橙胆战心惊,懊悔无及,怕程白因她耽搁而死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生死,手中握着另一个人的命运。
程白感觉,自己手背有暖暖热热的液体落在,缓缓的,一片濡湿。
他坐起身,凝注着年橙,半晌,像极犯了错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把头抵在她的颈间。
“对不起。”他说。
“对不起。”他抛下伪装,嘴唇蠕动,要继续说什么。
可年橙快速推开了他,仓促转身,深吸一口气,尽量不再让眼泪掉下来。
郑重说:“程白,我不要你和我说对不起,在你没承认我们是你的发小之前!”
女孩喉咙干涩得难受,她没有回头,努力微笑:“在你不爱惜自己生命之前,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若是再把自尊看得比命重,若你不想活着,那我们,不再是朋友。
这是程白这辈子第一次见老实敦厚的姑娘发了大火,第一次听到她没喊“程白哥”。
也是第一次,他对一个人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