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的指尖却几不可察地一颤,一枚细小的针尖刺破了绷紧的绣料。
她飞快地垂眸,将那点微不足道的破绽,掩饰在重新理顺丝线的动作里。
房中暖意融融,茶芜香袅袅不散。
傅云瑶犹自构思着新花样,未曾留意到身边人瞬间的凝滞。
朝盈重新抬起头,面上已是一片平静柔和,只那捏着丝线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哦?不知兄长相看的是哪家闺秀?”她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这满室暖香。
目光却低垂着,落在那些繁复艳丽的缠枝莲纹上,仿佛只是出于礼节的好奇。
“嗯……没正式定下来呢,只是媒人来提亲了。”傅云瑶不以为意:“你也知道,咱们兄长年轻有为,是这一辈里最拔尖的,想嫁给他的闺秀,可多了去了。”
她笔端抵着鼻尖,想了想后说:“父亲的意思不知道,娘呢,最属意她娘家那个侄女,不过我不喜欢她,只是表姐呢,就天天端着架子训我,这要真成嫂子了,可不得给她抖上天去。”
她兀自说,没留意朝盈的眼珠子转了几圈。
窦夫人的娘家侄女,她是知道的,南直隶都指挥佥事的女儿,从小就和傅云瑶互相看不顺眼。
如果,傅惟言真的成亲了,那是不是就可以放过自己了?
朝盈的心狂跳了起来。
“哎?盈妹妹,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傅云瑶到底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直起身来,关切地询问道。
“没有,我就是在想,不管是哪家的姑娘,总归是侯府的喜事。”朝盈忙道。
傅云瑶心大,而后也没再问什么。
描完花样后,天色便不早了,傅云瑶留朝盈一同用晚饭。
盐水鸭、粉骨鱼、油盐炒枸杞芽儿、酱瓜茄,并一碗酸笋鸡皮汤,都是二人素日里爱吃的。
“盈妹妹,干脆,你今日就别回快雪轩了,就陪我睡一晚,我们好好说说话。”
看着傅云瑶眼中期待的光,朝盈刚要应下,秋叶就从外头走进来,几不可察地摆了摆手。
朝盈登时就明白了,定是傅惟言晚上要过来。
也只能叹道:“三姐姐,恐怕今晚不行,临走时我姨娘嘱咐我了,叫我一定早些回去。”
傅云瑶失望道:“啊?那好吧。”
之后的饭吃得味同嚼蜡,朝盈有意拖延时间,但到底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傅云瑶送她到院门口,对秋叶说:“这会子天黑了,你要好好照着你们姑娘脚下,留神别摔了。”
“是,奴婢明白。”秋叶恭敬答道。
路上她也走的慢,美其名曰,天黑了要小心,秋叶也懂她的心思,陪她一同放慢了脚步。
走到一处水榭的时候,朝盈停了下来,手撑在桥头,望着黑黢黢的水面。
借着秋叶手里的琉璃灯,她能看到残荷底下,几尾锦鲤在游曳,红的白的,慢悠悠的。
“秋叶,你说侯府的水是活水,这些鱼儿,是不是也能跟着,流到外头的河湖去?”
秋叶被冷不丁一问,思索着答:“许是能吧……”
朝盈没再说话,专注地望着那些锦鲤。
直到秋叶一声惊呼:“世子!”
她才转头。
夜色之中,傅惟言背着手,款款而来。
他一身玄色衣裳,几乎要和天色融进一起去,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入鬓,融融月色浸染下,一张俊脸更显清贵。
傅惟言自从入了军营后,一向是不喜形于色,除非他乐意,旁人很难知道他的表情到底代表着什么。
正如此时,他虽然嘴角噙着笑,但朝盈一看就知道,他有些生气了。
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后,她问:“你、你怎么来了?”
“你迟迟没回来,我就出来看看,到底什么给你绊住了。”
傅惟言上前,执起她的手,眉头蹙了蹙:“这么凉,为什么还不回去?”
“我、我想在外头多待一会儿……”朝盈支支吾吾。
“是想多待,还是因为不想见到我?”
傅惟言如此直截了当,倒堵得朝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走吧,以后不许这么晚还在外头。”
他就这样拉着她的手,一路往快雪轩回。
秋叶就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朝盈害怕极了,生怕路上突然窜出来个丫鬟婆子,将他们看了去:“你、你松开我,我自己会走……”
“我知道你会走。”傅惟言不仅不松,反而还握得更紧了些,指腹还恶作剧般,擦过她的手背。
“我就是想拉一拉你的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不怕被人看见,我还怕呢……快松开,松开好不好?”朝盈低低地求了两声,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便软下声音:“哥哥……”
许是这声“哥哥”取悦到了傅惟言,他应了一声,将朝盈拉得更近了一些:“别怕,来的时候我看过了,没有人。”
饶是这么说,朝盈犹不心安:“万一哪个值夜的婆子过来了怎么办?你马上要成亲了,你……”
“谁跟你说的?”傅惟言挑眉:“我何时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