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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尚仪的目光偶尔掠过她,虽未说什么,但那眼神里的审视意味,让朝盈背上不由自主地沁出细汗。
接着是坐姿、行走、行礼。
每一步都有严格讲究,手如何放,脚如何迈,腰身如何转动,幅度角度皆有定规。
傅家姐妹显然已习练多时,做来大体无误。
朝盈却如同刚学走路的稚儿,顾得了手就顾不了脚,行礼拜下去时,起身竟踉跄了一下,险些带倒旁边的矮几。
傅云瑶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被崔尚仪冷冷一眼扫过去,赶紧捂住了嘴。
傅云瑾微微蹙眉,傅云璎眼中则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轻蔑。
“盈姑娘,”崔尚仪终于开口,声音平板无波:“根基未稳,须得多下苦功。今日且多看多听。”
朝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声应了,重新坐回绣墩上,只觉得那柔软的锦垫也长了刺一般,扎得她坐立难安。
理论讲过,便是实践。
崔尚仪命人撤去部分物什,在长案上铺开素锦,摆出数套精致的瓷质茶具。
“茶道,首重清净之心与恭敬之态。”
“今日先识器、辨水、观形。”崔尚仪取过一把紫砂壶,徐徐道来,从壶的泥料、造型、工艺,讲到不同茶叶所需水温、冲泡手法,言语简洁,却信息稠密。
朝盈听得云里雾里。
在江南乡下,喝茶不过是抓一把粗茶梗丢进大陶壶里,冲入滚水便了事,何曾见过这般繁复的讲究?
她看着那些形状各异的壶、杯、盏、托,只觉得眼花缭乱。
待她反应过来时,崔尚仪已经开始演示了,而后傅云瑾被要求演示一遍完整的温壶烫盏。
她神色沉静,素手执壶,注水、温杯、弃水、置茶、高冲低斟……
动作舒缓流畅,虽稍显稚嫩,却已颇具章法,看得崔尚仪微微颔首。
接着是傅云璎和傅云瑶,都做的不错。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朝盈身上。
“盈姑娘,便以你面前这套青瓷茶具,仿照大小姐方才步骤,做一遍温壶烫盏。”
朝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慌忙站起,走到案前,看着那些薄如蝉翼、青翠欲滴的瓷杯瓷壶,手都有些发抖。
她努力回忆着傅云瑾的动作,拿起壶,却不知该先注多少水,迟疑间,壶嘴磕碰了一下茶海边缘,发出轻微的脆响。
这下更慌了,匆忙注水入壶,又急着往杯里倒水温杯,结果水洒出了些许,淋湿了案上素锦。
手忙脚乱地去擦,又不小心碰倒了一只闻香杯。
杯子滚落在地,虽铺着厚毯未碎,但那“咕噜噜”的声音,在寂静的轩室内格外刺耳。
崔尚仪的眉头终于蹙了起来。
她缓步走到朝盈面前,拿起那把被她用得歪斜的茶壶,看了看内壁和壶嘴,又看了看案上的水渍。
“心浮气躁,器不成器。”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执壶不稳,注水无度,温杯无序,更兼损及器物、污了案席,此非天资不足,实是心未静,意不专。”
她放下茶壶,目光如冰针般,刺向朝盈:“伸出手来。”
朝盈浑身一颤,在傅家姐妹各异的目光中,缓缓伸出右手。
崔尚仪从袖中取出一把光滑的紫竹戒尺,长约一尺,宽约寸余。
她执起戒尺,并未用力抡起,只是平稳而有力地,在朝盈微微发抖的掌心连击了三下。
“啪!啪!啪!”
声音清脆。掌心立刻泛起一片刺目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朝盈咬紧了嘴唇,才没让眼泪当场掉下来。
“带着你的茶具,到廊下去。”崔尚仪收回戒尺,语气不容置疑:“何时能将温壶烫盏做得不出差错,何时再进来,其余人,继续练习。”
屈辱、疼痛、难堪……
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朝盈。
她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忍着掌心灼痛和眼眶酸涩,抱起那套青瓷茶具,一步一步挪到了漱玉轩外的廊下。
外头阳光正好,透过廊檐洒下斑驳光影,院中有洒扫的婆子,有往来递送东西的丫鬟,经过时,目光或好奇、或同情、或漠然、或隐含讥诮地落在她身上。
她孤零零地站在廊柱旁,将茶具放在栏板上,对着它们,却不知从何下手。
刚才的步骤本就没记全,此刻脑中更是一片混乱。
她尝试着模仿记忆里的动作,却总是出错,不是水倒多了,就是杯子没拿稳。
廊下虽无人出声责备,但那一道道视线,比戒尺打在手心更让她难受。
再加上掌心一阵阵的抽痛,心里的委屈和茫然如同野草般疯长。
她死死咬着下唇,眼圈越来越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决堤。
就在泪珠即将滚落的一刹那,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带着戏谑的熟悉声音。
“小呆鹅,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掉金豆子了?”
朝盈猛地抬头。
只见廊外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上,枝叶掩映间,傅惟言正悠闲地斜倚在一根粗壮的横枝上。
他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