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杨德厚深深看着高坐交椅的封舒怡。
不过几年未见,当年稚气未脱的少女如今眉眼坚毅,面容冷峻,再不复情窦初开之际围着临川王世子打转的娇憨痴缠。
这便是成长。
踩过刀尖舔过血,才能从软肋中生出盔甲。
藏在袖里的尖刀割破绳索,杨德厚挣脱桎梏,劈手夺过砍向他的刀,反手将刀锋压在那人脖颈。
“几年未见,你们依旧如此不争气!”
杨德厚道:“这种身手连我都杀不得,又怎会是娘娘的对手?”
“有你们襄助,临川王死得不冤。”
杨德厚恨铁不成钢。
“你——”
被杨德厚刀锋压着的男人额头青筋直跳。
可事实胜于雄辩。
连一个被绳索捆绑着的老得头发都白了的人都杀不了,又如何杀狡诈凶残的姜御月?
杨德厚的话糙理不糙。
——如果他们是姜御月的对手,就不会如丧家之犬一样龟缩在山里。
“不许你侮辱金吾卫!”
男人梗着脖子,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
“侮辱金吾卫的人是你们。”
杨德厚收刀放人,抬脚将来人踢了个趔趄。
“啪——啪!”
封舒怡面无表情鼓掌。
杨德厚抬头,撞进封舒怡阴冷眼眸。
“老将军英武不减当年。”
对视之间,封舒怡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可若是来确山耍威风,那便是来错了地方。”
话毕抬手一挥。
顷刻间,手持弓/弩的山贼们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将杨德厚围在中间。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们箭/弩齐发,直指杨德厚。
杨德厚飞快踹起木桌。
桌面挡着他灵活的身影,眨眼间便钉满弩/箭。
而有些弓箭手的力气着实大,甚至还钉穿了木板,粗糙的三棱箭从桌面上探出来,染上一层薄薄的血。
那是杨德厚的血。
宫中激战受的伤尚未痊愈,便纵马急奔一个昼夜来到这里,拖着早已不再年轻的重伤身体在万箭齐发下侥幸活命。
“咳咳——”
杨德厚吐出一口腥甜,抬头看向封舒怡。
“你比你兄长强多了。”
杨德厚道:“若你兄长在此,未必能下这样的狠心。”
封舒怡冷笑,“老将军来得不巧,兄长偶感风寒,由我代他主事。”
山贼们训练有素换弩/箭。
“旧主之仇,便由我替兄长报了。”
封舒怡手指微勾。
山贼们迅速换好弩箭,齐齐指向杨德厚。
杨德厚却在箭尖所指之处站了起来,身无任何可遮挡的东西。
像是知道封舒怡杀心已起,自己再无活命的可能,便索性给自己一个痛快。
“封辛易偶感风寒?只怕未必。”
杨德厚道:“如今的封讨虏根本不在确山,而在北凉军中,被北凉俘虏!”
偌大山寨骤然安静。
封舒怡脸色陡然一变。
山贼们面面相觑,最终齐齐看向高坐主位的封舒怡。
封舒怡盯着杨德厚冷笑,“笑话,我兄长怎会被北凉所俘?”
“将这危言耸听之人剁碎喂狗!”
但山贼们却没有动。
他们看看面无惧色的杨德厚,又看看面沉如水的封舒怡,胆大之人已开始交头接耳——
“大当家身体素来康健,怎会突然一病不起?”
“是啊,大当家纵然病了,也不会不见外人无法主事。”
封舒怡五指拢起,死死抓着交椅上的虎皮。
杨德厚抬头看着她,“舒怡,回来吧,娘娘有法子救你兄长。”
*
“兄长!”
封舒怡的声音在脑海炸响,封辛易陡然惊醒。
入目的不是简陋却布置得温馨的山寨,而是满目疮痍。
缺胳膊断腿的俘虏神情麻木,凶神恶煞的北凉士兵警戒在周围。
北凉人豢养的鹰奴在空中盘悬,极有耐心地等待重伤的俘虏的死去,而后俯冲而下,飞快叼起腐肉大快朵颐。
这里不是山寨。
这里是北凉的营地,是每一个大胤人的地狱。
他不能死在这儿。
——舒怡还在等他回去。
封辛易扶着满是黑色血迹的斑驳土墙,试图让自己站起来。
但他的腿已被北凉人恶意打断,别说夺取北凉人的战马冲出去,此时就连最基本的站立都很难。
而重兵把守的北凉士兵,更不可能让他有机会逃出去。
他曾是大胤的讨虏将军,是大胤北伐最有希望的新起之秀,他的被俘虏足以让整个大胤丧失斗志——杨德厚已老,封辛易被俘,大胤再无复国之力。
封辛易闭目,胸口剧烈起伏。
脚步声响起。
劝降使者在北凉士兵的护送下来到封辛易面前。
“封将军——不,封大当家。”
使者上下打量着已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男人,操着一口的浓重北地口音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