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垂泪。
天下九州,胡人已得八州,只剩下最后一片小小的州地在他们手里。
此州乃蛮荒之地,瘴气横生,粮草不丰,人口更是凋敞得可怜,满打满算不过五万口,能抽调的兵甲不足三千之众。实力悬殊至此,他们拿什么去跟胡人打?
以卵击石之事,他们的父辈早已做过。
可那又如何,不一样被胡人打得落花流水,从金陵一路南迁到榕城?
杨德厚道:“姜家满门忠烈,日月可鉴。”
“全族一百七十二口,如今仅存皇后娘娘一人。”
他想起姜家战死的儿郎,想起他们鲜血染红的战场,想起他们至死不灭的理想——与大胤共存亡。
可是,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大胤早已不是曾经的大胤,早已不复万国来朝的盛景。
如今的大胤是爬满蛆虫的枯骨,腐朽的尸臭味隔着皇城都能嗅得到。这样的大胤不配让人前赴后继去送死,更不配让一国之后去殉葬。
杨德厚望着皇后年轻而锋芒毕露的眉眼,颤声开口:“娘娘,臣送走了您的祖父,您的父亲,您的兄弟和您所有的族人,怎能再眼睁睁看着您魂归黄泉?”
“娘娘,您做的已经够多了,您对得起列祖列宗,更对得起天下百姓。可事已至此,您——”
“我当以身殉国,不堕姜家忠烈昭昭。”
皇后打断他的话。
杨德厚肩膀剧烈一颤,“娘娘!”
皇后道:“国之将亡,唯死而已,有何惧哉?”
杨德厚瞳孔微缩,慢慢抬头。
他看到年轻的皇后眉眼平和,不带一丝情绪,她仿佛早就接受了自己殉国的命运,在榕城城破的那一日魂归故里。
又或者说,身为姜家儿女的她别无选择,她若苟且偷生,便是亲手折断被族人用血肉铸成的一身傲骨,更是让姜家的满门战死沦为笑柄。
谁都可以投降,唯独她不可以。
因为她是姜家儿女,更是大胤皇后。
“我意已决,老将军不必再劝。”
姜御月道:“传我诏令,榕台点兵。”
“娘娘——”
“众卿不必担忧,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个不愿出战的人随我送死。”
姜御月起身离座,眉眼锋利似刀削,“我所征召的,不过是与我一样的人罢了。”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姜御月踩在作为祭祀用的高台,身前是亲兵,身后是大胤皇帝们与陪祀他们的文臣武将的的牌位,她看不到那些黑漆漆的牌位,只看到如血的旌旗插在云里,而下面立着的,是随她诛佞臣平藩镇的将士们。
他们的甲胄早已斑驳,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哪怕有厚厚的绷带缠着,殷红的鲜血依旧从里面不断渗出,不断侵蚀着他们破旧不堪的甲衣。
可尽管如此,他们的阵型依旧整齐,他们的士气依旧悍勇,他们手里的槊与矛依旧能劈开敌人的身体斩下他们的头颅,将那些践踏在神州大地之上的修罗恶鬼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这是她的兵,亦是她执掌朝政的底气。
何其讽刺。
大胤的朝政早已烂透,日夜在流脓,但她的兵甲却削铁如泥,视死如归!
如果再给他们一年,不,哪怕半年的时间,局势便会完全不同。
可是没有如果,腐朽不堪的大胤连三日的时间都不愿给她,便要拖着她一手锻造的亲兵坠入无边地狱。
姜御月掌心微紧,缓声开口:“将士们,情况你们已经知晓,无需我再多言。”
“愿意随我出战者,请向前——”
“愿为将军死!”
山呼海啸的声音骤然响起。
台下将士大步向前,举起手中兵器。
锋利的兵刃掩去稀薄的晨阳,凛凛的寒光将整个榕台映成霜色雪白。
姜御月呼吸微微一顿,耳听将士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愿为——将军死!”
他们不为大胤而战,他们为她而战。
他们是她在天子朝臣们仓皇南逃时收拢的流民,是她从北凉铁骑下救下来的百姓。
而现在,她需要他们。
姜御月轻轻笑了起来。
“天水姜御月,拜谢众将士。”
姜御月一撮到底。
【滋——系统接入中。】
脑海里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
【成功接入系统。】
【姜后死而大胤灭,宿主悲情指数五颗星。】
【集齐三场胜仗可以召唤一位开国武将,宿主是否接受再造华夏的任务?】
姜御月眼睛霎时睁开,视线骤然凌厉。
扫视左右。
入目的是周围将士慷慨激昂,他们并没有听到磕磕绊绊的古怪声音。
姜御月眼睛轻眯。
——原来是她的臆想。
从不信鬼神的人,竟也会奢望麾下兵强马壮。
姜御月无声而笑,点兵三百。
贺嘉树紧紧跟在姜御月身后,不解问道:“将军,为何不带我出战?”
“你留守榕城,随机应变。”
姜御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