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书禾住进永安里的第一周。
说习惯也算习惯,每天一早和奶奶去市场买菜,中午打下手热菜端饭,吃完还会抢着把碗洗了。
然后漫长的下午就窝一楼爷爷奶奶那屋看电视,从抗战片到宫斗剧,一动不动像个乖巧漂亮的娃娃。
窗外行人来来往往,年纪不大的孩子们满弄堂乱窜,喧闹嬉笑声不绝。纪书禾谁也不熟,只能装作真心喜欢看电视,眼睛酸了也不吭声。
所以外人眼里,纪家的小孙女实在文静乖巧,听话还懂看眼色,和里弄大多数孩子形成鲜明对比。
尤其是惹得隔壁郑阿婆眼热,直说温少禹也能这么省心就好了。
说这话时温少禹就在一旁,神情似笑非笑,纪书禾严重怀疑他会不会因此记恨上自己。
这么又过了两天,纪书禾在家补作业的亲堂哥纪舒朗看不下去了。不仅自己待不住还非要拉上纪书禾,信誓旦旦要带她出去好好逛逛。
纪家爷爷奶奶欣然同意,小孩子得有朝气,纪书禾该多出去走走熟悉下环境。嘱咐纪舒朗照顾好妹妹,就把两个小的送出了门。
纪舒朗细算比纪书禾大一岁六个月,赶上小月生读书晚,和隔壁温少禹一样开学都升高二。
这俩人年龄相仿,脾性相投,加上住在一栋楼里,妥妥的狼狈为奸好兄弟,在弄堂里闯祸肯定是“祸不单行”。
嘴上说带纪书禾出来逛逛,扭头就约上温少禹和几个同学跑来打球了。
应市政规划要求,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和点点棚户的水泥钢筋里也要保证绿化覆盖率。永安里附近倒是绿荫成片,还修了开放式的公共篮球场。
纪书禾被纪舒朗安置在头顶笼着树荫的球场长椅上。
八月将尽,午后的阳光同盛夏时一般大咧咧照着。纪书禾不懂,最该在家避暑的时间,眼前这群人竟还有精力和热情打球。
纪书禾撑着下巴观察,弄堂里年纪小的在凑热闹,其余是纪舒朗的同学朋友。抛开亲情滤镜,一群人里论出挑还得是自家哥哥和…那个温少禹。
纪舒朗比温少禹稍矮一些,但身形更为结实,圆眼剑眉鼻梁高挺,直白的阳光爽朗感扑面而来。
这个年纪的男孩里,纪舒朗对突然冒出来的妹妹其实很不错了。没有打压漠视,怕她认生想着带她出来玩,还时常介绍弄堂里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至于温少禹……
样貌精致好看有什么用,人阴晴不定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纪书禾说不清温少禹是哪里得罪她了,大约是又一次撞见他揪着那家小胖子衣领放狠话后,同走夜路的稀薄友谊就被冲淡,反倒是初见的狠厉不羁时时徘徊于脑海。
不算熟悉,不好相处,躲远点好。
纪书禾又坐了一会儿,被炽热的空气包裹,抬手扇风无济于事,球场上更是挥汗如雨。
少年跃起扣篮,抬手时衣摆跟着上缩,露出劲瘦的腰。篮球入筐人跟着落地,彼此都不顾满身汗水簇拥着击掌庆贺。
纪书禾不知想到什么,捏捏自己的小挎包,环顾四周,竟起身从球场大门摸了出去。
纪书禾走出大门的同时,场上秀了一波的纪舒朗扭头要找他妹炫耀,看到空空的休息椅立马球也不打了,拉上温少禹让他赶紧帮忙找。
“大哥,你妹今年十四,不是四岁。从这儿回家就八百米,大白天她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
温少禹万分无语,转身坐上长椅懒得动弹。他本就生得白,被太阳一阵暴晒竟显得更白了,白里透红,妥妥一小白脸。
纪舒朗没眼看,靠着椅背反驳:“哇靠,你懂个屁!我妹初来乍到,身边没有说得上话的人。而且看着就是敏感小心不爱说话那款的,我当哥的不多关心关心她,还能指着我爸妈爷奶吗。”
“行了吧,你妹你妹叫得真好听。”温少禹嗤笑一声,撩起衣摆扇了扇风,“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堂妹,真这么招你喜欢?”
“什么叫半路来的!”纪舒朗气急,“搞清楚,我爷爷是她爷爷,我爸是她大伯,她爸是我小叔,所以她从出生起就注定是我妹。”
纪舒朗还不解气,不轻不重给了温少禹一拳。两个少年虽然身量未成,但用力时已经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薄薄一层并不夸张。
“这话别让我妹听见,不然真揍你。”
温少禹扬眉,装模作样揉揉胸口:“没想到是真妹控。”
“妹控怎么了!我看你就是妒忌,妒忌我有个乖巧可爱的妹妹叫我哥~”
纪舒朗嘚瑟非常,别人哄他的话,也就他真拿来当宝贝。
“想多了,我不稀罕。”
温少禹抬手搭在额前不再搭理纪舒朗,半眯上眸子仰头后仰,任阳光穿过树荫落在他脸上。
他可不缺弟弟妹妹,同父异母,论血缘比纪舒朗和纪书禾还亲近。
“我还不知道你,死鸭子嘴硬,心里不知道多羡慕!可惜啊,你没机会喽,从今往后我让我妹只喊你大名。”
纪舒朗无视温少禹明显暗淡的神色,在那儿洋洋得意安排起来,以至于温少禹又生出这人一定是天生缺根筋的感慨。
人心不坏,就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