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时分,回春堂刚刚结束一日的诊务,药童正在收拾打扫。萧然站在柜台后,低头整理着药材,侧影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单薄。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疲惫的林燮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药香,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的悸动。
“你回来了。”萧然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嗯,我回来了。”林燮迈步走进,目光在他身上仔细扫过,似乎在确认他是否安好。
无需多言,彼此都明白对方这些时日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萧然放下手中的药材,引着林燮走向后院。那里更加安静,也更为安全。
后院石桌上,一壶刚沏好的安神茶还冒着热气。两人相对坐下,萧然为他斟了一杯茶。
“宫里的事,我听说了。”萧然将茶杯推过去,“辛苦了。”
林燮接过茶杯,指尖感受到温热的瓷壁,连日来的紧绷神经似乎稍稍放松了些许。“若非你京中周旋,及时传递消息,只怕我此次难以如此顺利脱身。”他指的是萧然之前关于漕粮亏空关联边关的判断,以及他在弹劾风波中暗中做的那些努力。虽然萧然未曾明说,但林燮通过自己的渠道,已然知晓大概。
“份内之事。”萧然淡淡道,随即神色一凝,“不过,赵德明被灭口,前夜又有杀手潜入回春堂,对方狗急跳墙,已无所不用其极。”
林燮眼神骤然锐利:“杀手?你可有受伤?”他身体前倾,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无碍,只是几个宵小,已被惊走。”萧然避重就轻,不想他担心,转而问道,“江南之事,究竟如何?沙通天北上,军弩去向,可有头绪?”
林燮将江南之行,如何锁定黑鱼荡、如何突袭水寨、如何审讯李魁等事,简要述说了一遍。当听到缴获的军弩数量和沙通天可能北上的信息时,萧然的眉头紧紧蹙起。
“如此多的军弩北上,目标绝非寻常。”萧然沉吟道,“结合漕粮亏空,其所图必然极大。边关……会是哪里?辽东?蓟镇?还是宣大?”
“目前线索太少,难以判断。”林燮摇头,脸上忧色更重,“我已加派人手,沿运河北上及各边关要隘暗中查访,但无异于大海捞针。‘影大人’行事缜密,沙通天又老奸巨猾,恐怕……”
“还有一个疑点,”萧然忽然道,“冯保。”
林燮目光一凝:“他有何异动?”
萧然将冯保两次“偶遇”及言语间的试探与警告,详细告知林燮。“此人态度暧昧,似敌似友,难以捉摸。他执掌东厂,消息灵通,不可能对‘影大人’和漕帮之事一无所知。但他选择作壁上观,甚至可能……在等待时机。”
林燮指节轻轻敲击石桌,陷入沉思。冯保确实是棋局中一个巨大的变数。他与清流不和,与锦衣卫亦有竞争,但更看重的是皇帝的信赖和他自身的权力。他会倒向哪一边,或者他想从中得到什么,确实难以预料。
“此人暂且不动,多加留意即可。”林燮最终道,“当前首要,是查明军弩和沙通天的去向。京中……还需你多费心。”他看着萧然,眼神深邃,“经过此番,你已身处险境,回春堂恐不再安全。我拨一队暗卫给你,护你周全。”
萧然本想拒绝,但看到林燮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轻轻点了点头:“好。”
夜色渐深,月华如水,洒在静谧的小院里。两人不再谈论那些沉重的阴谋与杀机,只是静静地喝着茶,偶尔交换一个眼神,便已胜过千言万语。这份乱世之中难得的静谧与相伴,温暖着彼此饱经风霜的心。
然而,他们都明白,这短暂的安宁,只是下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的间隙。
林燮回京后,北镇抚司这台庞大的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他一面处理积压公务,一面调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全力追查沙通天北上及军弩流向。同时,对江南漕帮的清理也在暗中进行,沙通天的主要党羽被陆续缉拿,漕帮势力遭到重创,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元气。
然而,关于沙通天和那批军弩的具体去向,却如同石沉大海,线索寥寥。无论是运河沿线,还是各个边关重镇,都没有发现大规模异常物资流动的迹象。沙通天一行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日,林燮正在衙署内翻阅各地送来的简报,沈墨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凝重。
“大人,有发现!”
林燮立刻抬头:“讲!”
“我们的人,在核查近年来所有与漕帮有过大规模货物往来的商号时,发现了一家名为‘隆昌号’的皮货商,有些蹊跷。”沈墨呈上一份卷宗,“这家商号总部在山西,但与江南漕帮素有生意往来,主要收购江南的丝绸、茶叶,运往北方贩卖,再购入皮货南销。往来账目巨大,表面看并无问题。”
“说重点。”林燮敲了敲桌子。
“是!蹊跷之处在于,约莫半年前开始,‘隆昌号’从江南购入的货物量锐减,但其北上的货船数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