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激怒的小兽，用指甲抠着捂住自己的那只手，用脚踹着身后男人的腿。可那个男人太高大了，任凭她如何撕咬也不能在铁石般的躯壳上留下一点痕迹。
…直到文真看到那个女人，她的阿娘。
她一眼就认出了阿娘，她的阿娘不再年轻，可都说十几年前，阿娘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俏姑娘。天赋的美貌即便是时间也不能完全带走，不然凭什么将那些臭烘烘的男人从更年轻的小姑娘屋子里吸引过来？可是在她眼前，她美丽的阿娘被两个粗鲁的兵丁嬉住头发，摁在栏杆上。他们撕扯她的衣裳，大笑着看她挣扎叫骂，直到她粗粝的指甲从他们脸上抓过，留下两道血痕。
兵丁变了脸色，他凶狠的神气让文真想起山林里那头追逐她的大野猪。他也像野猪一样址出愤怒的牙，松开嬉着阿娘的手，拔出他腰间的佩刀。不……不！阿娘！
文真的头发松散了，眼珠也变红了。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合拢的犬齿几乎咬断捂着她的男人的手指。
男人闷哼一声，终于撒手了。
文真像头蓄势待发的小鹿，立刻窜了出去。她从没有跑得这样快，男人焦急的低呼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她就这样嘶嚎："阿娘！阿娘！”
她的努力取得了成果，街道上搜寻的兵卒看了过来，门口放哨的兵卒看过来，楼上拔出佩刀的兵卒也看了过来。
被摁住的女人冲她张开双臂，用广南话叽里咕噜地焦急说着什么。但文真听不见。
她除了阿娘散乱的鬓发、敞开的衣襟，已经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她就这样冲过去，像一颗愤怒的炮弹，一头撞在放哨的兵丁身上。兵丁趣趄着退了好几步，刚露出狰狞的神色，看清撞进怀里的是个小姑娘，又露出猥现的笑。
他像拎小鸡仔那样，拎起文真抵在墙上，不顾她连踢带咬的挣扎，扯住她半边衣襟。
周围的兵丁放声大笑。
阴影中的辽东军卒将手摁住腰间刀柄。
这一刻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缓慢，少女被激怒的脸和兵丁野兽般的大笑凝固成战与火背景下诡谲的画面。…然后被一记突如其来的铳鸣声打碎。
（三十二）
刚刚察觉北军南下时，薛殊的队伍里出现了两种声音。一部分人认为这是广南内战，跟他们没关系，更没必要掺和进去。既然西卷城不太平，他们就掉头回山寨，靠着寨子里的存粮，他们时不时也能去山里猎点野货，支撑一两个月不成问题。
可薛殊立刻提出一个问题：他们回去不要紧，但西卷城里还留下几个收拾院子的辽东军，他们不管了吗？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所有人都沉默了。
“辽东军没有丢下袍泽的将士，”良久，岑宁一锤定音，“必须接应他们出来。”
无人提出异议。
于是薛殊又提出第二个问题：“北军派出游骑查探，很可能整个西卷城都已落在他们手上。现在回去，就算假扮百姓混在人群中，也难保不遇上北军士卒，到时敌众我寡，诸位打算如何是好？”以岑宁为首，一干辽东精锐再次陷入沉默。靠着树下歇息的云澈摁了摁额角：“薛郎君有话直说，不必吊人胃口。”他直接，薛殊也干脆：“诸位如果决意回去，就得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光咱们这些人，不够。”
岑宁有些不解：“城中街道逼仄，北军即便进城也只能分成小股，咱们趁乱混进去，接了那几位兄弟就离开，怎至于打硬仗？”薛殊看了他一眼，斟酌了下该如何措辞：“我只怕咱们进城后，那几位兄弟已经跟北军交上手。”
岑宁越发不解。
薛殊只好将话掰开揉碎地说明白：“听闻辽东军纪律严明，与百姓秋毫不犯，可不是每一支军队都能做到这样。”
“若是换作将军，看到无辜妇孺惨遭凌辱，能袖手旁观吗？”岑宁瞠目结舌："可、可…那是他们自己的百姓啊！”薛殊很温柔地问：“将军亦是军中袍泽，黄国安当初对你们下手时，可没有半点心慈手软。”
岑宁不说话了。
久在军中的老兵，也许会对朝廷抱有幻想，却绝不是天真无知的孩童。虽然在大穆境内，武将的地位被一再压制，可总有几个靠着家族荫庇作威作福的军二代，看看他们平时是这么对待平民百姓的，再把和平年代换成充斥着血腥与杀戮的战场，人性之恶被无限放大，他有什么想不出想不到的？那么辽东军目睹这一幕，会作何反应？
岑宁只沉默了一瞬，就断然道：“魏帅麾下，绝无袖手旁观之辈。”闭目养神的云澈忽然短促地笑了声。
薛殊就觉得很有意思，为云澈此刻的反应，也为他与两位魏帅的关系。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她很快把思绪转回正轨：“妇孺不是只有一两个，当发现有人为他们出头时，寻求庇护会成为本能的反应。”“北军也不是只有一两队，一旦遭遇袭击，他们会立刻召集救援，展开全城围剿。”
“如此一来，岑将军，你要面对的不是一个兵荒马乱的西卷城，而是数千甚至上万精锐北军的围追堵截。”
“所以我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岑宁的拳头攥紧了，额角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