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先吃掉了我们的记忆,然后是我们在照片里的样子,最后,它将取代我们本身。
妈妈坐在褪色的绒布沙发上,摩挲着那张边角已磨损的全家福。这张照片记录着我们家最后一段完整的时光——爸爸还没有离开,妈妈的笑还未褪色成如今这般勉强,而我,约莫七八岁,被爸爸强壮的手臂搂着,一脸天真。
“你看你,小时候多可爱。”妈妈喃喃地说,手指轻轻划过照片上我的脸庞。我知道我就站在客厅门口,但她的话不像是对我说的,更像是对着空气,或者说,是对着照片本身。
我的喉咙发紧。它又出现在相框里了。这次,它离妈妈更近,就紧贴在她笑容的旁边——一个灰白色的、没有清晰五官的轮廓。自爸爸消失后,这个模糊的影子就开始悄然侵入家里所有的照片。
此刻,在这张全家福上,这个灰影就站在照片里妈妈的身边。更让我脊背发凉的是,相框里那个灰影,缓缓抬起了一只模糊不清的手,搭在了照片中妈妈的肩膀上。
几乎同时,沙发上的妈妈猛地轻颤了一下,脸上随即浮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笑意。
她抬起头,眼睛望向我,眼神空洞。“来,到妈妈这儿来,”她的声音干涩,“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我僵在原地,脚底像生了根。恐惧攥紧了我的心脏。那不是妈妈平常叫我时的语调。
(母亲日记)
他又在照片里靠近了些。我坐在沙发上摩挲着那张全家福,相纸已经被我摸得有些发烫。灰白色的影子今天站在我的笑容旁边,它的手——如果那团模糊的轮廓能称为手的话——搭在了照片里我的肩膀上。
几乎在同时,我感到右肩一沉,一种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衣渗进来。我猛地一颤,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奇异的熟悉感。就像丈夫还在时,他每晚睡前都会这样拍拍我的肩。
“你看你,小时候多可爱。”我指着照片上孩子六岁生日的模样,对身边的空气说。我知道孩子就站在客厅门口偷看,用那种看疯子的眼神。可他不懂,这个家需要一些东西来填满,哪怕是恐惧的变体。
昨晚我撕了那张全家福。用力撕成四片,丢进垃圾桶。可是今天早晨,相框完好无损地立在床头,里面的照片焕然一新——不,是变本加厉。影子直接站在了我和丈夫中间,而我们真实的孩子,像褪色的墨迹,只剩半张模糊的脸。
影子在笑。它没有嘴,但我知道它在笑。
妈妈的行为越发古怪。她有时会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低声细语,有时又在深夜里反复擦拭那些被灰影“污染”的照片,眼神里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一天下午,我趁妈妈出门,再次走进她的房间。那个相框依旧放在床头。我深吸一口气,将它拿起,仔细审视。除了那个紧挨着妈妈的灰影,我似乎还在照片背景的窗户玻璃上,看到了一个极其黯淡、几乎与景物融在一起的倒影——那轮廓,依稀像是爸爸,却又扭曲得可怕。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脑海:这个灰影,会不会和爸爸的消失有关?
我把相框翻过来,拆开背板。在照片和背板之间,意外地夹着一小张对折的、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爸爸潦草的字迹,写着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它”以记忆为食,以存在为巢。别让它完全取代你在我心中的样子,否则……
否则什么?纸条到这里就断了。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取代”?“存在”?难道这个灰影的目的,是彻底取代照片中的人,进而取代现实中的人?
(母亲日记)
今天下雨了,窗外灰蒙蒙的。孩子去上学后,我翻出旧录像带:孩子五岁生日时,丈夫还活着,我们笑着切蛋糕。可暂停的画面里,影子就站在角落,举着另一块蛋糕——和昨晚梦里它递给我的一模一样。
原来它早就住在这个家里,只是我以前看不见。
现在,它甚至开始替我做饭:厨房的汤煲冒着热气,可孩子尖叫说里面煮的是蜘蛛。他摔了碗,跑回房间锁上门。我尝了一口,是丈夫最拿手的香菇鸡汤。整整三年,我再没尝过这个味道。
到底谁疯了?是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还是他故意看不见那些温柔的异常?
几天后的一个雷雨夜,我发现客厅书架上那本厚重的旧相册被摊开了。妈妈正俯身看着其中一页,那是几年前一次家庭旅行的留念。照片上,我们一家三口站在风景前,笑容灿烂。然而,此刻,在我原本站立的位置,被那个灰白色的、无面的轮廓所占据。而“我”,在照片里变得半透明,像一个即将消散的幽灵。
妈妈的手指正怜爱地抚摸着那个灰影,嘴里哼着小时候哄我入睡的歌谣。
“妈!”我失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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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转过头,脸上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