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规律的叩击声,我似乎还听到了更细微的声音:先是湿漉漉的摩擦声,像某种粘稠的液体在蠕动,滴答、滴答,落在地砖上,像在数我剩下的心跳;然后是极轻的、类似老旧摇椅摇晃的吱呀声,和老家堂屋里那张摇椅的声音一模一样——上次回去时,那张椅子空着,却自己在晃,椅背上还搭着那件会呼吸的毛衣;最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压抑的、扭曲的哼唱旋律,调子很熟,是《摇篮曲》,可每个音符都像被揉碎了,再重新拼起来,走了调的地方,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黑板。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击中我,让我浑身发冷:门外敲门的,不是“一个”东西。它是……它们。是所有因我而畸变、而苏醒、而存在的“异常”的集合!是那盒在冰箱里不断增殖的掌纹饼干,是楼道里深夜响起的、腐烂的歌声,是邻居阿杰眼球里钻出来的、细细的寄生体,是老家照片里多出的、没有脸的家人,是那件贴在皮肤上会呼吸的毛衣,是书桌上不断生长、夹子尖能滴出血的金属夹,是碗底溺死的、还在眨眼的阿明,是镜中总比我慢半拍的、阴冷的倒影,是试图用剪刀剪碎我的影子,是城市里蔓延的、灰扑扑的第二对眼睑,是相册里那吞噬人脸的、扭曲的笑……它们都来了,汇聚在我的门外,像一群等待归巢的鸟。
它们不是来索命的。我忽然明白过来——它们是因为我而“诞生”的,我是它们的“源头”,是它们的“母亲”,是它们唯一能感知到的坐标。它们来此,不是为了杀我,是为了……“回归”?或者,是为了将我彻底拉入它们的阵营,完成这最后的“同化”?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从此再也没有“陈远”,只有“诅咒”本身。
敲门声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单一的指节叩击,而是变得杂乱、密集,像一场失控的雨。有时是无数根细小的骨头在同时敲打门板,脆生生的,像晒干的虾壳在铁皮上蹦;有时是湿透的毛发拖沓而过,黏腻的声响里裹着若有若无的臭味,像垃圾桶里泡了三天的抹布;有时还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尖啸——像我的影子在抓剪刀,又像相册里的金属钉在刮塑料封皮;最可怕的是剪刀开合的细碎声响,咔嚓、咔嚓,和我昨晚听到的影子抓剪刀的声音一模一样。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而充满恶意的交响乐,每一个音符都在冲击我的理智防线,像有人用小锤子在敲我的太阳穴,一下,又一下。
我瘫坐在门后,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像长了脚,直接从指缝里钻进去,在我脑海里回荡,连骨髓都能感觉到震动。我知道,我无处可逃。这扇防盗门能挡住小偷,却挡不住我与它们之间那该死的连接——那连接源于我的血脉,源于我的存在,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把我和所有恐怖绑在一起。打开门,面对的是无法想象的、集合了所有恐怖的终极畸变体,它或许没有固定的形状,只是一团蠕动的、混合着饼干、毛发、人脸和金属的怪物;不开门,它们也会用这无尽的、充满暗示的敲门声,把我的精神彻底摧垮,让我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只会躲在角落哭的废物。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涌来无数碎片:第一次收到林远寄来的掌纹饼干,他在信里写“尝尝,老家的味道”,可那时他或许已经被诅咒控制了;老家族谱放在樟木盒子里,泛黄的纸页上写着“民国二十三年,陈家遭背叛,受诅咒,后代为载体”,原来我的血脉从一开始就背负着原罪;还有周磊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背景里有女人的哭声,他说“别信影子……别开门……”,话没说完就挂了,再打过去就是忙音。我不是偶然被卷入的受害者,我是诅咒本身在当代的显化,是那颗早就注定要腐坏的、扔进清水里的石子。
敲门声陡然停止。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房间,比持续的噪音更令人窒息。我的心脏几乎停跳,连呼吸都忘了,只能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的掌纹在黑暗里泛着淡淡的红光,像细小的火苗。我等着,等着下一轮更恐怖的声响,可什么都没有。楼道里没有声控灯亮起,没有脚步声,连窗外的霓虹都好像熄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门后的黑暗。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
不是通过门板传进来的,而是直接在我意识中响起,像有人把耳机塞进了我的脑子里。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得像风铃,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和冰冷——那空洞里裹着楼下张老先生腐烂喉咙里的嗡鸣,裹着周磊相册里那扭曲笑容下的痛苦,还裹着阿明泡在碗底时,微弱的、绝望的喘息。所有被诅咒吞噬者的声音,都揉进了这个小女孩的声线里。
“哥哥……”那个声音说,一字一顿,像冰珠落在玻璃上,“开门吧。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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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回哪个“家”?是这间被诅咒缠满的公寓?是那座藏着多出的家人和会呼吸的毛衣的老宅?还是……那个一切诅咒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