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日铺时分。
萧弈一瘸一拐地走向鲁湖边的营地。
远远地,刘崇谏不停向他招手。
“喂,你跑哪去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少将军恕罪,云梦受了惊,我没控制住它,让它奔出太远,还把我甩下去了。”
“什么?!那可是阿爷最爱的一匹马!他砍了你的头!”
刘崇谏气急败坏,愤怒地围着萧弈走了一圈,踹了萧弈一脚。
“我肯定要挨罚了,若不是你有大才,我现在就杀了你!”
萧弈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须臾,消失不见。
平常你好我好之时看不出,还得到真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能看出刘崇谏与当世武夫一样轻视人命。当然,本来对此没甚指望,彼此交情到何地步,心里有数就行。
交情保不了命,萧弈没死,只因为他有价值。
没价值的人,就会象那满地被剥皮拆骨的猎物一样。
“少将军放心,我会向节帅当面谢罪,不会让你受罚。”
“真的?”
“我有名气,刘节帅会知道如何利用此事,长他的名望。”
刘崇谏冷静下来,道:“我听不懂,但信你一回。”
“多谢少将军。”
经此一事,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点隔阂。
可当赶回节帅府,刘崇谏已将这点事抛诸脑后了,重新嘻嘻哈哈起来。
也许,不是因为他大度,而是因为他就不在乎萧弈怎么想。
含着密钥匙出生,心里根本就不需要藏任何情绪。
“哈哈,看我狩猎的成果!”
萧弈看了看,也就是些野鸡、野兔、斑鸠、鹌鹑之类,没有虎皮、豹皮,连狐皮也没有,最大的就是一只身中数十箭的野猪。
但无妨,给宋齐丘送点心意就是了,总之找个理由去宋府。
“这野猪肉是好东西,给宋太傅送去,好向他讨军粮。”
“他可是太傅,不会嫌弃吗?”
“礼轻情意重,正因为是太傅,送贵重礼物,不如送心意。”
“有道理。”
次日,刘崇谏就派人把野猪送过去,并向宋府下了拜帖。
萧弈做好了与刘崇谏去宋府的准备,然而,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宋齐丘的回帖。
又过了一夜,他的风寒好了许多,却依旧做出咳嗽不止的样子。
清晨出门采买了一趟,发现各种监视变得更加严密了。
萧弈隐约觉得,周氏兄妹快要对自己动手了。
他遂向刘崇谏道:“我们直接到太傅府上拜会吧。”
“这样好吗?其实,我并不怎么想见太傅。”
“无妨,等节帅归来,看到你如此长进,一定很高兴。”
“那好吧。”
到了宋府,等了一会儿,却是宋摩诘出来接待。
“刘兄,西门先生,真是稀客啊,快快请进。”
萧弈隐约觉得,宋摩诘看待自己的眼光,与平时有些不同。
进入宋府,只见到处张灯结彩,正在做嫁女之前的布置。
到了偏厅坐下,刘崇谏开门见山,直接提出粮草一事。
宋麾诘嗬嗬一笑,摆手道:“大唐灭楚,不费一兵一卒,又何需粮草?少将军难道不知,令尊才到洞庭湖,岳州刺史王赟已投顺大唐?”
“啊?我还没上阵呢!”
“刘兄不必急,总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可我阿爷临走前说,灭楚易,治楚难,需有粮食赈济”
“朝廷打算留边将军镇楚,刘节帅自当回师鄂州,何必操这份心?”
刘崇谏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对了。”宋摩诘转向萧弈,问道:“西门先生,在边将军麾下具体担任何职?”
“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
“那岂非辱没了?我说呢,边将军传来的功赏名录里,不曾见到西门先生。”
萧弈感受到了更尖锐的试探,从容应道:“军中立功,终究是靠武艺,我武艺低微,自是不值一提。”宋摩诘笑道:“这般说,可见你不了解军中。”
“让宋兄见笑了。”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今日难得来了,在府上用膳如何?父亲中午便回来。”
“幸甚。”
萧弈意识到,宋摩诘已经怀疑他、并在查他的真实身份了。
但无妨,他才当众作出旷世之词,就算他们要杀他,也不会在宋府。更可能在出府之前,给周家兄妹动手的机会。
午宴之前,萧弈去了一趟茅房,这次是真去了。
宋府的茅房很简洁,左右连着一排庑房,后面是一片竹林。
萧弈挑选了个四周挂着帷幔的坑位,把门栓死,接着,从怀中拿出一样样物件。
装着猪油的陶碗、粗麻灯芯、几块薄木片、干草、麻絮、火石、火镰。
他把灯芯插入猪油中点燃,用薄木片搭了个支架,卡着灯芯,铺上浸了油的干草、麻絮,一直延伸到木墙下,又在木墙上也抹上油,拉低帷幔。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拉开门栓,而是翻墙出去,从容净手,去赴午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