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抵足而眠（梦）
第32章抵足而眠（梦）
“闻万寿有史氏,行事颇有古风，然木秀于林，恐招风雨。至于叔父所问宫禁旧事……
昔年大将军曾有戏言，欲结两姓之好，虽未成礼，攸亦不敢忘，以暗助公主出京，而李肃所返公主之尸，攸暗中察访，非公主本尊。天下虽大，能容凤栖之梧桐无几。叔父既然身在万寿，不妨……悉听凤音。”
炉烟袅袅。
绕过房门的漆木绢绘千山万水屏风，刻祥云纹宽大漆木案，案上墨山石、琅琊砚、洛阳纸、紫竹笔，旁置青铜鎏金雁鱼灯。绕过置放竹简的木架子，架子上经史子集，孤本残片，按辑索引，他了然于胸。
这是在万寿县汇合后，自幼跟随他的荀氏仆从所布。皆一如在家之时。
却也有所不同，例如那架上几本还夹着标注进度的红色飘带的书简，他劝某位主公多读些书，对方这几日读了多少荀或不好评价，书架倒是先翻乱了一角再比如窗台上，不知何时何人送来几支柳条，就紧挨着那落尽的梅枝，虽不甚和谐,却平添几分绿意。
荀或揪了几片柳叶，连同那封密信一齐丢进火炉。火光映照在他眼下的两团乌青处。
他是知礼之人。
进贤冠从未有过偏移，佩玉垂绶，行止皆合礼数。荀或将被刘晞弄乱的书架摆正，随手抽出一本。“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矣。”“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他许久未曾安眠了，看着那些熟悉的字句，他的意识竞一时有些模糊。手上竹简的汉隶如蚁群飘移，扭曲难辨，眼皮沉若悬铅，握简的手指倏然松脱，祖口扫翻茶盏，荀或浑然未觉。
“滴答、滴答、滴答”
夜漏水升，子时已至。
衙室内还是灯火通明。
孙坚大军将至，史无拘和荀或商讨一夜，仍未定下容纳新兵的策略。“主公，该歇息了。”
知琴小心翼翼得探出一个脑袋，悄悄地提醒道。明日还需早起去校场验收，确不宜熬夜。
荀或起身，朝史无拘拱手。“那或便先不扰主公休息了。”衣带翩转，环佩叮当，荀或还未出门，衣摆却被某人勾住。“文若何故先行？”
荀或回头，那史无拘正含笑追来，眉眼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俊朗非凡，发上的红色飘带一跳一跳，恰如其主。
“我欲效古人，与文若彻夜畅谈，抵足而眠，不知文若心意？”这是君臣相得的佳话，荀或欣然应允。
史无拘大笑，一边让左右取酒，一边长臂一挥，自然地搭在他肩上，拥着他朝床榻走去。两人论至寅时，终于敲定军队章程细节，这才合衣躺下。然而，史无拘睡觉并不老实。
床榻虽宽，却也经不住对方那奇行种般的睡姿。这厢脚踢过来，那厢手搭上去。没过一会，整个人便如八爪鱼般贴了过来，温热的呼吸喷在耳旁。荀或嗅到少年身上独特的清爽的香气，像晨间的风，又像冬日的阳光。“主公。"荀或低声唤道。
史无拘没有动静，他困极了吧，温热的掌心拍了拍荀或的肩部，嘴里嘟囔着”快睡快睡"，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荀或无奈，只能闭上双眼。
但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身边的触感变了。原本硬邦邦的身体突然温软如玉，那搭在身上的劲装衣摆轻飘飘落下，触手生凉，材质竟似上好的丝缎。耳边的呼吸亦变得绵长而细腻，好似一朵幽兰在夜色中绽放。
荀或惊惶起身。
却见那原本大咧咧躺着的少年主公，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位身着赤色宫装的美人。乌黑的长发如云般散落，纠缠在他指尖。那只抚上他脸颊的手，指尖染着淡淡的丹蔻色，千般娇媚，万般妖娆。
罪过！
他踉跄着想要爬下床榻，却被一只手猛地拽回。刘晞睁开了双眼，眸若寒星，深处却透着几分戏谑。“文若既愿与我抵足而.……”
她欺身而上，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将荀或笼罩在一片阴影与香气之中。“又何必叶公好龙呢？”
“文若莫非一直都在装傻？不知吾乃女子乎？”“不知吾，亦志在讨贼乎？”
最后一声质问落下，刘晞的身影突然化作一只巨大的火凤，发出穿金裂石的长鸣，直直地撞入荀或的胸膛!！
“呃一一！”
荀或猛地睁眼，从书案前弹起。
胸口剧烈起伏，仿佛真的被烈火灼烧过一样，额间冷汗涔涔，衣服已然湿透。
“男女不杂坐，不同桅枷，不同巾栉，不亲授。”掉在地上的竹简恰好翻到这一页，雁鱼灯冉冉亮着，将那句他读过无数遍的句子映得格外清晰。
荀或剪掉灯芯，房间霎时无光。
她是汉阳公主。
可她亦是他的主公，他千挑万选，智勇双全、雄才大略、赤子诚心的主公。他……
第二日，万寿县陈氏家的夫子前来拜访荀或。这万寿县陈氏倒也颇有来头，正是那三公之后，下邳陈氏的分支之一，若论祖排辈，荀或倒该叫这位陈夫子一声叔伯。此人向来以方正自居，今日一入内，便捶胸顿足，呜呼哀哉，直控世风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