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公子扶苏也在此刻缓缓走出。
他身姿挺拔,面容温润,语气虽不高,却有一种儒生的笃定。
“父皇——”他拱手而拜,沉声道:“儿臣以为,天幕所言,未必是妄论。”
“孟子有言:‘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
“当年周行井田,正是为让百姓有田可守,有业可依。”
他顿了顿,神色越发郑重:
“如今天下一统,若能让黔首安然拥有田宅,子孙有所归,必能知珍惜,懂勤劳。
如此,民自愿耕,盗自止,邦国安。”
此言一出,殿上群臣皆动。
博士宫内,不少儒家博士眼中闪过几分赞许之色。
嬴政神色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隐隐有一抹失望的阴影掠过。
他终究还是没能看到,扶苏说出一句“治世之策”。
有理念,却无方略;有仁心,却无手段。
“好了,扶苏。”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勿要在此空谈你那套了,让黔首安心拥有田宅产业,你说的轻巧。”
“钱财从何而来,大军运转乃至于地方郡县徭役,都需要黔首出力。
“你说的这些,能够止得住‘二世之乱’吗?能确保我大秦江山永固吗?”
被祖龙直言训斥,让扶苏的面色一白。
他想争辩些什么,但是嬴政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了,挥手了让扶苏退下。
“父皇,儿臣有一言,或许可以答父皇之惑。”
众人这时候循声望去,赢辰的身影从队列中走出。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他身上。
“讲!”
嬴政目光如炬,看向了老六的目光,多了几分期待。
“父皇,首先我们要来论何为‘恒产’?并非让黔首富可敌国,而是保障他们通过合法劳作获得的田宅、财物,不被随意剥夺。”
赢辰语气一顿,继续说道,“譬如一农夫,春种秋收,若知收获必归于己,则必尽心竭力,改良土地,盼来年更丰。”
“反之,若他时刻担忧辛勤所得会被上官、酷吏乃至一场莫名的律令剥夺,他便会只求果腹,不愿多费心力。”
“甚至一旦时局动荡,他便是最先揭竿而起者,化作星星之火,吞没整个帝国。”
听到这里,嬴政的目光一凝,脑海中再次回想起‘二世之乱’的场景。
赢辰的话语直白,却直指问题的核心。
“所以,这就需要借助天幕之法,来完善大秦之律,而天幕上《民法》之妙,在于将‘保护恒产’与‘国家赋税’、‘律法公正’绑定。”
“律法明确告知万民,汝之产业,受国法保护,但同时,汝亦需依法纳税,服从国家征调。”
“民知其权,亦明其责,此方为‘恒心’也——”
说着,赢辰面向嬴政,深深一揖:“昭武之革新,在于将法家之‘法’,从主要服务于君主集权和战争的‘刑律’,扩展至调节万民生产生活、界定权责的‘民律’。”
“当黔首相信,他们的努力能获得确定回报,且这份回报受强大帝国保护时,他们创造财富的积极性将远超被驱策之时。”
“此所谓,‘民富则国强,国强则民安’的良性循环,儿臣以为,这方为避免‘二世之乱’,缔造大秦万世之基的关键。”
他没有引经据典,反而以最为浅显的道理,说明白了“利出一孔”与“恒产恒心”的关键。
也解答了天幕所言‘有恒产者有恒心’,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民富则国强,国强则民安’啊”
嬴政不由得喃喃自语,在此刻似有所悟。
但此刻的嬴政,脑海中也有了更多的疑惑。
他的目光看向了赢辰,不免问出了萦绕心头的困惑,“老六,依你方才所言,皆在论‘民’与‘国’的概念。”
“然,天幕之上《秦典》所提及的,君主之制、诏、敕,需经三省,若流程未备,百官可拒,是否有制约大秦国君之权的嫌疑。”
此言一出,刚刚稍微有些缓和的殿内气氛,再度紧绷。
作为一位君王,嬴政自然不会轻而易举的放弃自己权柄,但也无法接受自己的权柄,被名义上的律法所约束。
君权,是不受约束的,更是神圣不可冒犯的。
面对着祖龙的问题,赢辰早有准备,他没有慌张,反而再次一礼:“父皇明鉴,但儿臣以为天幕所示,并非弱化君权,实为强化!”
他顿了顿,试图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的语言逻辑,让嬴政理解《秦典》律法的意义。
“按照法家有‘术’、‘势’、‘法’之说,君王独掌权柄,是为‘势’。
然如何行使此‘势’,方能最高效、最不易出错?此乃‘术’与‘法’之结合。”
随即,赢辰就做了一个比喻,“请父皇试想一下,譬如驾驭一辆天下最宏伟坚固的青铜战车。”
“父皇自然是执辔御车的御者,拥有决定方向、速度的无上权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