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守忠双眼死死盯着林如海,仿佛要从这位内阁次辅深潭般的眼眸中捞出救命稻草。
整个文渊阁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唯有烛火不安地跳动着。
林如海的神色依旧淡然。
他没有直接回答夏守忠的追问,反而如同一位循循善诱的先生,抛出了全新的思考路径。
“夏公公莫急。”
“凡事运转,皆有其内在逻辑。”
“欲寻这操盘之手,不妨跳出人物本身,看一看这西海骤然燃起的烽烟,烧灼之下,对谁不利,又对谁有利。”
林如海微微倾身,声音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冷静。
“战端一开,耗费的是朝廷的粮秣银钱,消耗的是国家的元气,牵制的是陛下的心神,磨折的是边关将士的血肉。”
“此乃不利之处,天下有识之士皆痛心疾首。”
“然则,有利之处呢?”
林如海目光如炬,扫过夏守忠茫然的脸。
“谁,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边患中,攫取到旁人难以企及的好处?谁能借这滔天巨浪,将自己从漩涡中心推向安全的岸礁,甚至反将对手推入深渊?”
夏守忠的眉头锁成了川字,浑浊的眼珠急速转动,嘴唇无声地翕动,显然正拼命搜刮着神都朝堂上的一张张面孔。
勋贵?文臣?宗室?他竭力将西海开战与个人得失联系起来,然而朝局纷繁如乱麻,利益交织如蛛网。
萧钦言作为首辅,首当其冲要担责,兵部尚书焦头烂额,其余朝廷重臣更是愁白了头发似乎无人能从中获益。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夏守忠的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略显粗重。
林如海将夏守忠的窘迫尽收眼底,心中无声地掠过一丝叹息。
到底是深宫家奴,侍奉御前或可机敏百变,于这朝堂大势的洞察、权力棋局的推演,终究隔了一层。
林如海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夏守忠脸上那点挣扎的亮光彻底黯淡下去,化为一片灰暗的茫然。
“罢了。”
林如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点意味。
“夏公公一时思虑不及,亦属常情。”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想想之前,就在这乾清宫大殿之上,当陛下决议朔方军即将出塞、犁庭扫穴之时是何人,又是为何,极力反对?”
夏守忠猛地抬头,眼中的茫然被一丝回忆的光点亮。
那场决定两线作战的御前会议,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重回脑海。
林如海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追问道。
“那些人,彼时极力鼓噪放弃进攻,改攻为守,理由是什么?仅仅是因为探知了突厥那位沙钵略可汗集结部族、有再度南下之意?”
林如海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洞穿表象的锐利。
“沙钵略可汗动向,年年皆有,不过是疥癣之疾与心腹大患的程度之别。”
“何至于在朔方军万事俱备、箭在弦上之际,骤然引得朝中重臣如此恐慌,不惜力谏放弃准备了许久耗费巨资的北征大计,宁可龟缩于长城之内。”
“要知道,那个时候西海之乱还没有发生呢。”
林如海目光直视夏守忠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将问题抛回。
“他们究竟在害怕什么?担心什么?仅仅是担心一个沙钵略吗?”
“还是说,他们内心深处,真正恐惧的是那柄一旦挥出、便可能斩断某种致命锁链的塞外利剑?”
“轰——!”
夏守忠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林如海的话语,如同两把冰冷的钥匙,一把打开了他记忆深处关于乾清宫会议的尘封匣子,另一把则狠狠捅开了他一直未曾深究的那层薄纱!
夏守忠清晰地记起那个场景。
金殿之上,龙威如狱。
当隆化帝商议朔方军出塞时,第一个扑出来、声音因为急迫甚至有些变调、力陈此乃“国本为重”、“防守为上”、“恐致全局崩溃”的,正是首辅萧钦言。
他的反对是那般激烈,那般不合时宜的恐慌。
仿佛朔方军一旦出塞,不是去立不世之功,而是要去捅破某个天大的窟窿。
当时他只道是这些大臣忧心国事,顾虑重重。如今被林如海这么一点,一个惊悚的念头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西海开战,对谁有利?
萧钦言!唯有萧钦言!
一旦西海战事爆发,以其首辅之位,必然首当其冲承受陛下怒火,但反过来看,这何尝不是他阻挡朔方军北征最有力、最冠冕堂皇的武器。
国库空虚、两线难支——这是摆在明面上的死局。
只要朔方军因此被按下,林如海苦心孤诣、其婿苏慕白在朔方推动的“疲虏”乃至最终犁庭的大计,就将彻底胎死腹中。
苏慕白这柄北疆利剑,锋芒未露便已折断。
林如海在朝中最大的依仗和未来的希望,也将随之瓦解!
林如海方才问,他们害怕什么?担心什么?
现在答案呼之欲出:他们害怕的不是沙钵略!他们害怕的是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