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嘁。
这又是在装什么呢。
李艺率轻讽地扯开嘴角,懒得再多花一分力气去应付。
强撑着站直身体拧开水龙头,胡乱漱了漱口,又掬起一捧水费力地泼在脸上,用湿透的双手抹去水痕,试图找回一些应有的体面——尽管镜子里的自己满身湿漉漉,狼狈水鬼似的模样看上去实在是没什么体面可言。
“你……”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张砂纸,磨损她的气管。李艺率整个人摇摇晃晃,背靠冰冷的墙壁,视线因缺氧和巨大的冲击阵阵模糊发黑。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她发出嘶哑的声音:“带我去找我哥哥。”
视线边缘往里坍塌,耳骨里尽是尖锐的嗡鸣。
在女人惊恐伸出手的瞬间,李艺率膝盖一软,失重的身体被从空气里被抽走了骨头,直直地栽倒下去——
*
好黑啊。
李艺率的意识昏昏沉沉,只知道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个不断旋转的迷宫里。
四周的墙壁没有出口,每一步走过的地方都越来越远,每一个声音都在催促她不要停下脚步……可她依旧站在原地,无法前行,无法后退,进退不得。
这是哪里?
世界被收缩成一个小匣子,她整个人被紧紧包裹住,只能勉强维持着环抱膝盖的姿势蜷缩在这个狭小得可怜的空间里。
她伸出手,小小的手。
膝盖磕到肋骨,小小的身体。
心脏在小小的胸腔里砰砰乱跳,声音也是小小的。
眼前一片黑暗,鼻尖满是樟木的气味。
啊,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她在哪了。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
具雅拉牵着小小的她,走出老宅,穿过回廊。她被领进一个角落光线昏暗的屋子。
我们玩捉迷藏,你先躲在衣柜里藏起来。
具雅拉低下头这么说到。
可你这不是都已经知道我藏在衣柜里了吗?
小小的她发出疑惑。
那就让那家伙来负责找,总之你先快点藏好。
这么说着,具雅拉不由分说地将她推进那个镶嵌着漂亮图案的珍珠贝母衣柜,所有的光线在碰到她鼻尖的前一刻被掐灭。
视线一旦被遮挡,听觉便会格外灵敏。
她听见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听见齿轮咔哒咬合的声音,听见轻快兴奋的偷笑声和匆匆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之后整个世界只剩下漫长的寂静。
真奇怪。
她明明知道这应该只是一场梦,明明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是个身心俱全的成年人,可这一刻思维却还是被强行压缩,吞没理智,退化成了四岁时只会无助流眼泪的模样。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稀薄。
四周像是有生命的怪物包裹着小小的身体,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缠绕。她喘不上气,缺氧一样窒息。
有东西在动。
是什么东西?是我在动吗?是衣服在动吗?
它会吃掉我吗?
我会一直被关在这里吗?哥哥呢?哥哥在哪里?哥哥知道我不见了会来找我吗?
哥哥,哥哥……
时间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是没有具体概念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是久到呼吸困难意识模糊,久到眼前一阵阵眩晕,久到脸上的泪痕干涸又湿润,她终于又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
光线骤然涌入,刺痛虹膜……害得她又想要流眼泪了。
不是哥哥。
来的不是她的哥哥,是具雅拉的哥哥——尽管具雅拉从来都只管他叫那家伙。
具时望站在光里,逆着光线叫人看不清他的脸:“哎呀,可真是会藏啊,总算找到你了。”
李艺率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这个瞬间被人徒然抽走——从这个狭小的,曾经深刻折磨着幼小自己的衣柜里抽走。
眼前有水波一样的纹理扭曲变形,意识也终于从这具身心完全退化成四岁的身体里抽离,仿佛站在很远的地方观察着这个角落——那个穿着花色衬衫瘪着嘴满脸狼狈的小孩是自己吗?为什么眼睛湿漉漉的?为什么不敢眨眼睛?是要哭了吗?
她听见小孩哽咽地抱怨,你真的很不会玩捉迷藏。
她看见具时望轻笑着朝年幼的自己伸出手,而小小的艺率终于像是被解除了某种心惊胆战的禁令,颤抖着小小的身体爬出衣柜,抓着那只手嚎啕大哭起来。
*
雨水,雨声,潮湿的雾气。
李艺率讨厌下雨。
自从她从那场暴雨后醒来,被动接受了一道伤疤将永远横陈于她的人生以后,下雨天就成了她最厌恶的事情。
湿气会让她的关节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会让她脆弱的皮肤表层一帧帧重演那个雨夜被雨水浸透的痛感,会让轮椅在湿滑的地面寸步难行——
这条路没有尽头,甚至被淋湿的衣服头发也不会自己干。
她躲在门后,听见父亲和医生交谈的声音。
什么神经病理性疼痛症,什么创伤性脑损伤,什么解离性失忆症……好晦涩的词汇,韩语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