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率的生命里默认只有他这一位角色,词性就不重要——他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可越是这么想,越像在玻璃上哈气,手指刚写出的字一会儿就被氤氲模糊。
脑子又摇摇晃晃浮回柏林的秋天,那个他涕泪交加,几乎耗尽了所有勇气的夜晚——
她问,如果现在我答应和你交往,你一定会认为这是在同情你,或是无法拒绝好朋友的请求才勉强答应的吧。这样的话你还会觉得开心吗?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应得很快,答得又太过干脆,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急切,像把一枚硬币砸进她的手心那样掷地有声;而现在这枚硬币绕了半个地球,又冷不丁砸向他的后脑勺。
他说谎了啊。
或者说,当时的他被巨大的渴望蒙蔽了双眼,天真地以为只要得到“在一起”这个结果,过程怎样、动机如何,都可以忽略不计——就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一滴水时只会下意识地想要扑上去,哪里还顾得上分辨那是不是海市蜃楼。
作为一个曾经写下“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如果能拥抱你;就算只有一下下也好,如果能成为你的恋人的话”这样偏执歌词的阴湿男,权至龙实在是应该庆幸眼前的局面——起码他已经完整地拥有了李艺率。
尽管这样的爱和他认知里,他渴望的那种能将彼此都燃烧殆尽的爱不同。但已经足够了。
权至龙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微凉的地板,试图用物理意义上的冰冷镇压焦灼。
没关系,没关系,他在心里反复默念。
总之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
他知道李艺率是在乎他的,这就够了。
哪怕是出于好朋友之间的爱,哪怕是混合着习惯依赖和苦恼于无法拒绝的勉强也无所谓。总之李艺率的生活和记忆都已经被他完整占有,他变成了最特殊的那个存在。
这就足够了。
人实在是一种太擅长自我说服,也太擅长在情绪的悬崖边为自己搭建临时落脚点的动物。
权至龙从地板上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脸颊。走廊旁边的落地镜上映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眼里除了吹不散的阴郁之外,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偏执——
他拥有她。
在名义上,在物理空间中,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拥有她。
这实在是叫大部分人看来已经足够幸运的事情了。
所以只要他还待在她身边,只要她的目光还在为他停留,只要她的生命里依旧只有他这一个例外……不管是哪一种爱都没关系。
只要你往后的时间生命里只有我,那我总能让你学会爱我的。
权至龙这么想着,嘴角扯出一丝略显病态的弧度。
*
化妆间的人声像潮水来回拍打,门被进进出出地推开又合上。
灯架下权至龙的影子被拉长,Cod把夹克最后一颗扣子按住,他顺手把耳返线理直,又低头对着手机按下小小的麦克风,嗓音压到只剩懒洋洋的一点尾音:
“马上要上场啦——有预感今天又是个很累的一天啊,好想你……”
照例是软绵绵的语音,半真半假地撒娇。
发送完毕,他按下锁屏键,屏幕一黑,候场通道门外的倒计时在墙上跳着红光。要上场了——
两个小时酣畅卖力的唱跳。
谢幕返场后灯光一点点收拢,海面般的暖黄色荧光被缓缓放下。
权至龙沿着后台长廊往回走,汗从鬓角滑下,呼吸还带着全身心投入后的滚烫。
两个小时前的喧嚣被隔绝在身后。
回廊尽头,一个纤瘦的身影斜靠在墙边,明明只是穿着再简单不过的衬衫,却简直像是一个巨大的光源一样,被落下虚幻的柔焦,直地撞进他骤然停住的视线里。
李艺率双手抱胸,远远地望着他,颈间的细链落在锁骨的边缘,衬得那对伶仃的锁骨愈发清晰——好像有瘦了点啊。
权至龙先是这样在心里叹气,随即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也顾不得自己此时浑身汗水,将那个瘦削的身影一把拥入怀里。
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未散的滚烫:“……怎么来了?”
这不是还没到放假的时间吗?
“来看看你啊,毕竟你一直在电话里撒娇嘛。”李艺率轻笑着拍了拍他颈后湿润的皮肤。
因为伯德伦纳教授请病假的关系,这大半年她的课程做了部分调整,加上1的八门必修课程已经提前递交作业完成学分,今年夏天她拥有了比以往时间更充足的假期。
回应她的是权至龙更急切的动作和更热烈的吐息。
“你这家伙,浑身都是汗,不许蹭到我身上!”
李艺率发出一声怪叫,虽然嘴上抱怨着,但到底没有挣扎,只是歪着头在他耳边落下一串轻吻:
“赶紧去洗洗,脏死了呀你!”
“哦……”
权至龙低低地应了一声,又贪恋了一会才终于放开。
他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那双毫无保留地看向他,大到能完整装下他小到只看得见他一个人的眼睛……一直摇摇欲坠的灵魂轻飘飘脱离了躯壳,晃晃悠悠地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