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只有闻如危才知晓。
闻如危要用他的命,去换母亲的命。
可他不想死。
闻清衍握紧了袖中的春生剑,轻声说:“一会我会趁着闻如危来取最后一碗血的时候,尝试杀了他离开此地,如果我没有成功,"他抚摸着剑身说,“就请你自行离开此地,去寻阿茵……也务必告诉她,我并非故意失约。”春生剑动了动,似乎不是很认同。
它心想,这个人类为何总是如此悲观?
它的主人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它亦是天下第一的名剑,从来就没有救不了的人。
夜一片漆黑,闻清衍安静站在门边,等着闻如危来取最后一碗血。以及,他再次起卦,试图卜算阿茵此刻的吉凶。可结果一如先前,她的命运不在星辰之中。
当真会有身上不存生命谱的人吗?
他想起道宫宫主与他说过的话:唯有时间不存之人,能杀时间不存之人。这是九算子当年留下的最后一则预言。
而这世上只有一个时间不存于身之人一一不老城信奉的魔神。天不老,人不老,魔神也不老。
当年闻如危给他的那本术法书的最后一页便写着这样一句话。血液滴答滴答流入碗中,他的脸色愈加苍白,若此举能还了生养之恩,他余生只陪伴在阿茵身边。
如果仍有余生的话。
时间到了。
他缓慢撕下一截衣袖,将春生剑紧紧与手掌捆在一处。许多年前他的武脉已被废去,终身无法习武,而他此刻虽解了涣功散,也未必能是闻如危对手。毕竟他只是个擅长算命的术士啊。
闻如危冷冷望着他,“你还有什么遗言,一并说了吧,若我心心情好,说不定会代你转达。”
闻清衍回以同样冷漠的目光,他面无表情说:“你当年给我的那本术法书,是先闻夫人亲手所著,对吗?”
他观察到闻如危瞳仁短暂收缩了一下,于是继续说道:“你的亲生母亲,是潜伏在世家的魔者,最后身份暴露,被父亲亲手杀死了,对吗?”闻如危的神情更加阴狠了,“一个将死之人,也敢置喙我的母亲。”“原来竟真是如此。"闻清衍忽然笑了起来,“既然父亲对魔者如此厌恶,若是他知晓你勾结不老城,会当如何做呢?”“连发妻都能毫不留情杀死的人,会怜惜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儿子吗?”“闭嘴!"闻如危大怒道,直接一掌拍向闻清衍,“你的遗言不会有送出去的可能了。”
闻清衍抽剑横挡,后退数步后稳住身形后,弯腰咳出一口鲜血。连日取血的去血,他的身体状况早已濒临崩溃,以及,他感受到此刻自己的生命正在不受控制的流失。
“你做了什么?"他冷冷问。
“换命之阵已经启动,你不会有活着离开此地的机会了。“闻如危将最后一颗血晶投入秉烛照夜灯,“你就在这处虚境中迎接你的死亡吧。”他转身就要离去,蓦然肩头胸口一痛,一柄透色长剑斜插进他胸口,殷红的血液顺着剑锋滴落在地,很快地上边红了一片。闻清衍还是没能忍心,剑锋偏了半寸,擦着闻如危的心脏而过,闻如危不可置信的回头望他,难以想象这个向来没什么武力的弟弟竞然能破开他身上的银丝软甲,他用力向前将身体从剑上拔出,抬手对着闻清衍轰去一掌,闻清衍提剑再挡,却仍被拍落在地,他撑着剑起身,逼问道:“结束你的阵法,让我离开。否则我死之前,也会带着你下地狱。”
闻如危冷冷笑着,掏出一瓶药倒入口中,身上伤势飞速愈合,闻清衍感受到他周身真元都强劲了几分,难掩震惊道:“你喝的是不老药?”闻如危不回答,但他迅疾有力的攻击回应了闻清衍的猜测。二人再次交战在一处。
闻清衍没学过剑法,他只凭着本能与想再见她一面的意志麻木挥剑,即便浑身浴血,动作也一分未停。
剑招与杀阵同时落在闻如危身上,但却无法对喝了不老药的闻如危造成伤害一-那些伤口转瞬便会愈合,消耗的真元也很快会填补上。闻清衍被掀飞在地,身体翻滚了几瞬后,重重砸在树干上,他不顾脊背的疼痛,撑着胳膊起身,
耳边骤然出现一道红线,闻清衍一时怔住,心中喜悦有悲伤的想着:她来了,可他却走不出去了。
他对着越来越近的闻如危,用尽最后力气挥出一剑,最后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但比死亡抢先到达的,是覆在他手臂上的一只冰凉的手,以及耳畔轻柔的吐息:“找到你了,闻闻。”
她握着他的手,用力向前刺出一剑。
漆黑的夜空裂开了一道缝,无尽天光洒落,夜晚竟亮如白昼。冰凉的剑刃贯穿闻如危的咽喉,他倒下时那双眼中惊惧仍在,“你……”他的话没有说完,也没有说完的机会了。
贺楼茵收起剑,扶着闻清衍起身,瞥了旁边呆站着像个傻子,手中还拎着一只烧鸡的人一眼:“谢公子既然来了,那便做个见证吧。”谢尘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松鼠按着脑袋点头。“按四方律令,勾结不老城、饮用不老药,修习魔道功法、残害同胞者,其罪当诛。”
她慢悠悠的说,慢悠悠抬头望向裂缝中的那位中年男子。“您就说我做的对不对吧。闻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