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收拾
一至涞州州府,虞满没着急回东庆县,先令车辕转向西街满记食铺。铺外倒是出乎意料,依旧客似云来,喧嚣鼎沸,跑堂伙计穿梭如织,尽是买卖兴隆气象。然而铺门石阶旁,却聚着数名衣冠齐整、气度与寻常食客迥异的家仆,正与守在门前的常祥说话,气氛颇显凝滞。虞满示意谷秋将青篷车缓缓停至道旁槐荫下,自己则带着小桃步行近前,未惊动旁人。
但闻一名身着深蓝绸衫、面含倨色的家仆道:“…我家主人三递名帖,诚意相邀薛掌柜过府一叙,皆被′掌柜抱恙′四字推回。莫非薛娘子觉得司马府的薄面不值一顾,还是满记生意昌隆至此,已不将州府官家放在眼中?”常祥仍是一副敦厚模样,拱手赔笑,言语却分寸不让:“贵客言重。薛掌柜确系旧疾复发,大夫叮嘱需静养忌劳,绝非有意推诿。待掌柜康健之后,必当禀告。”
另一年轻家仆面露不耐,欲再开口,却被一位年长沉稳、管家打扮之人抬手止住。那管家朝常祥略一颔首,声调平缓:“既如此,便不扰薛娘子清养。烦请小哥转达,改日再叙。“言罢,引众仆转身离去,方向正是州府衙署所在。虞满目送众人没入街角,才领小桃与谷秋走到铺前。常祥一眼瞥见,先是一怔,旋即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脱口欲呼:“东一一”而虞满食指轻抬,虚按唇上,微摇首,又以目示意去铺内说。常祥立时噤声,环顾四周见凑热闹的食客已转过目光,侧身低语:“您回来了!”
三人悄声穿过人声蒸腾的前堂,步入清静后院。门扉掩合,常祥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急声道:“东家,好在您回来了!。”“方才那些人是州府数一数二人家的仆从…”“薛娘子究竟怎么了?“虞满截住话头,她从来不知薛菌还有什么旧疾,想来定是出了什么事寻的借口。
常祥知晓东家是担忧薛掌柜,赶紧定了神,将这几日的是娓娓道来:“是薛掌柜早年定亲的那赵四郎,前些时日忽寻回涞州。此人昔年音信全无,听闻在外染了赌习,潦倒不堪。如今不知从何处探得薛掌柜在满记掌事,风光体面,便持着旧日婚书纠缠上来,既要人,更要钱帛方子。”“薛掌柜哪里肯答应,他便扬言要告官说薛掌柜悔婚,并来铺中搅扰生事。薛掌柜恐累及铺子声誉,这两日对外只称病休养,实则…是避回了旧日酒铺那厢,图个清静。”
虞满听罢,“竞是如此?“那人居然回来了?她思索片刻,略一颔首:“知道了。“旋即转向小桃,“小桃,你且在此歇息,顺道看看前头情形。”又对谷秋道,“随我去一趟。"最后吩咐常祥,“将马车备至后巷,勿惊动旁人。”“东家,那赵四郎虽已落魄,听闻早年也读过几句书,并非全然莽夫,您千万谨慎……”常祥忧心提醒。
“晓得了。“虞满应声,人已转身,步履稳疾,带着谷秋自后门而出。两人直奔着薛菡旧日酒铺走,好在离得不算远,木门虚掩,内里传来压低的争执声,一男一女,清晰可辨。
男声带着刻意拿捏的腔调,却掩不住虚浮:“…菌娘,你我终究有白纸黑字、父母之命的婚约。当年是我年轻孟浪,受人引诱,行差踏错。如今我已幡象悔悟,痛改前非。你现今是满记掌柜,州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何苦背个嫌贫爱富、毁约背信之名?不若你我从头续缘,你助我重振家门,日后自有凤冠霞帔、仆婢环绕的风光,岂不胜过你在此抛头露面、操持贱业?”薛菌的声音冷冽,微微发颤,却字字清晰,并非惧意,而是压着滔天怒火:“赵文康!收起你这套巧言令色!当年你卷走我为我娘延医求药的救命钱时,可曾记得半分婚约?我娘病榻垂危,我典当殆尽、走投无路之时,你又在哪个赌坊?如今回来,便如嗅腥之蝇!那一纸婚书,早与你卷走的银子一同作了废!要我随你?除非我死!”
“你!"赵文康被这番毫不留情的揭底刺得颜面尽失,声调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好!好你个薛菡!既你无情,休怪我无义!我这就持婚书去州衙,告你背信悔婚,罔顾人伦!再去你那满记食铺,敲锣打鼓,让全涞州城的父老都瞧瞧,他们日日称道的佳酿美食,是出自何等嫌贫爱富、不守妇道的妇人之手!我看你这掌柜之位,还坐不坐得稳!”
“你敢!"薛菌厉喝,带着决绝。
“你看我敢是不敢!!“赵文康似乎逼近一步,语带狠戾。恰在此刻,虞满推门而入。
这一声门响,惊得说话的两人看过来。虞满也彻底看清门内景象,堂内略显昏暗,几张旧桌凳歪斜。薛菡立于柜台之后,面色苍白如纸,唇瓣紧抿成线,一双杏眼坚决,背脊挺直。她对面的男子,年约三十,面容青白浮肿,眼袋乌沉,一身半旧绸衫皱褶遍布,正是赵文康。两人之间的青砖地上,躺着一柄闪着寒光的裁纸薄刀。
见虞满与紧随其后的谷秋闯入,赵文康先是一惊,身形微缩。待定睛看清来者仅是一年轻女子并一抱剑侍从,惊惧稍退,眼珠转动,又摆出几分强自镇定的姿态,尤其目光落在虞满身上时,更添一丝试探。“二位是何人?此乃私宅,不速之客,还请速退!“赵文康挺了挺胸,努力端出读书人的架子。
虞满未立刻答话,目光先飞快扫过薛菌,见她虽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