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处的惊雷
腊月的清晨,天色总是比其他月份来得更加昏暗,仿佛夜色不愿轻易退去。李瓶儿的院落里,鸡鸣声刚刚响起,天边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灰色雾气。寒风中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它们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谁在窗外用指甲轻轻刮着,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
绣春是在寒冷中被唤醒的。她蜷缩在一张铺着薄薄棉絮的小床上,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屋内炭火盆发出的“噼啪”声,本应带来些许温暖,但绣春的心里却像揣着一块冰冷的石头。自从那天她跟随娘亲通过那条秘密的通道回来后,她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夜晚。每当她闭上眼睛,那些在密道里的黑暗、薛姑子那沙哑的声音,以及娘亲那张惨白的脸庞就会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更让绣春感到揪心的是关于安哥儿的饮食问题。娘亲曾经严肃地吩咐过,安哥儿吃进嘴里的每一口食物,都必须由她和如意亲自监督。从大厨房开始制作,到食物被送进院落,再到最终喂到安哥儿的嘴里,整个过程不能有半点差错。绣春深知这个责任的重大,她不能让任何不干净或有害的东西接触到安哥儿的饮食。
每当她想到这些,绣春就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心头。她知道,自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她和如意必须仔细检查每一道食材,确保它们都是新鲜且无毒的。她们还要监督厨房的仆人们,确保他们在烹饪过程中没有添加任何不该有的东西。即使是在食物被送进安哥儿的院子后,她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必须亲自检查食物的温度和味道,确保一切都符合标准。
绣春还记得,有一次,一个仆人不小心将一块不干净的肉混入了给安哥儿的炖汤中。幸好她和如意在最后关头发现了问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次事件让绣春更加明白,她们的工作是多么的重要,也让她更加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在这样的压力下,绣春的睡眠质量自然大打折扣。每当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耳边回响着炭火盆的噼啪声,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她开始害怕夜晚的到来,害怕那些让她心惊胆战的回忆再次侵袭她的梦境。然而,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被这些恐惧所打败,她必须坚强起来,为了安哥儿,也为了整个家庭的安全。
“得赶紧去大厨房,晚了怕人多手杂。”绣春嘀咕着,麻利地穿上那件打了补丁的灰布夹袄,又往腰里缠了块厚布——院里的炭火省着用,她夜里总冻得腰眼疼。推门出去时,院里的天刚透出点微光,屋檐下挂着的冰棱子泛着冷光,像一把把小刀子。巡夜的婆子提着盏昏黄的灯笼,正靠在角门旁打盹,见绣春出来,含糊地哼了声:“六娘院里的?这么早去干啥?”
“给哥儿取早饭,”绣春放轻声音,“哥儿醒得早,得趁热吃。”
婆子似乎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不再发出任何询问的声音,她的头再次低垂下来,仿佛所有的精力都被抽空了。绣春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食盒,她的心跳加速,步伐也随之加快,急匆匆地朝着大厨房的方向前进。夜色中,四周显得异常寂静,只有偶尔的风吹过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某种神秘的呼唤。绣春不禁回忆起前几日夜里,她在那条幽深的密道中听到的风声,那声音与现在何其相似,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厨房位于府邸的西角,距离李瓶儿的东小院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当绣春终于抵达时,厨房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灶台上的大锅里传来“咕嘟咕嘟”的沸腾声,热气腾腾的粥在锅中翻滚,散发出诱人的米香。蒸汽与炭火的焦味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温馨而熟悉的烟火气息。几个粗使婆子忙碌地围绕在灶台周围,她们的动作熟练而迅速,有的在添柴火,有的在用大勺子将粥盛到碗里,还有两个婆子站在水井边,用力搓洗着一大盆脏衣服——那是府中各个院落换下来的褥单,需要趁着早晨水温较低的时候,尽快浆洗干净。
绣春没有敢靠得太近,她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着。尽管如此,她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灶台旁的小锅——那是专门给安哥儿炖制的小米糊。她之前特意找到大厨房的管事,详细交代了烹饪的要求,希望这小米糊能够少油少盐,炖得软烂一些,以适应安哥儿的口味和消化能力。绣春知道,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每一口食物都至关重要,她必须确保食物既美味又健康。
“哗啦——”水井边的婆子用力搓着衣服,水花溅在青石板上,冻成了薄薄的冰。其中一个脸生的婆子,约莫四十来岁,脸上有块浅褐色的痣,一边搓一边往绣春这边瞥了眼,然后凑到旁边另一个婆子耳边,压低了声音:“哎,你昨儿夜里听见没?东边小院那边,好像有女人哭。”
另一个婆子是府里的老人,姓王,脸上满是皱纹,她手里的棒槌顿了顿,也压低声音:“你也听见了?我还以为是我老糊涂了,做梦呢!昨儿三更天,我起夜去茅房,就听见东院那边,哭哭啼啼的,还夹杂着孩儿的尖叫,那声音细弱,怪瘆人的。”
“可不是嘛!”痣脸婆子撇了撇嘴,手里的衣服搓得更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