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说句话罢!”裴怀洲终究站在了温荥面前。
“好,你要进各家搜人,我便担了这骂名,放你进去。”他说,“你只需答应我,莫要随意抓人,莫要轻易动刑。”
温荥这才笑出声来。
“裴郎又说笑了,我温荥自有分寸,怎会随便抓捕金儿玉女?纵使我敢,就这点儿人手,恐怕进得了哪家的乌头门,也无法活着出来。”说罢,他起身就走。
靖安卫们跟着出门。
阿念装作送人,向前走了几步,偷瞟刑房。有人正在摘取画像,绢布已卷起大半,只勉强窥见墨笔勾勒的下颌脖颈。未被衣襟掩盖的脖子上,点着三颗红痣。
这么特殊的痣,还能错抓乱抓么?
阿念耳朵里咚咚响。在裴怀洲踏出刑房的刹那,她转过身去,匆匆向外走。温荥是故意的。故意不放人,故意乱抓人,故意用重刑。他应当已经查完所有能查的地方,为了踏进秦氏、顾氏的大门,以这种残暴的手段逼迫裴怀洲表态。
毕竞这里是吴县。该担大责的郡守不出面,得罪人的事情只能裴怀洲来做。裴怀洲若是不给温荥放行,所有的怨怼不满都会冲着他来。可他点了头,温荥便要高高端起通行令,闯进不该去的地方。届时,世家的不满,更会对准裴怀洲。
送往云山的密信,措辞永远游刃有余。
可实际上,搅动风云的裴怀洲也不能独善其身。外面已是夜色深重。阿念扯掉狱吏衣袍,东躲西藏地出了郡府。她没有回云山,也没有找裴怀洲,轻车熟路地拐回季宅,趁季随春入睡之际,与枯荣相会“我心情很差,想好好打一架。"阿念对枯荣说,“你不必留情,我想看看,如今我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半刻钟后,她的手腕脱臼,浑身无一处不痛。咽喉,心口,腹部,大腿,小腿,脊背,全都割开细细红痕。每一条红痕意味着一种死亡。阿念坐在杂草废墟里,狠狠抹了把脸。
枯荣蹲在面前,问:“哭啦?真哭了么?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毕竟是半路出家……
他扯开自己衣襟,对着左胸的血线指指点点,“你看,你也杀死我了,对不对?”
也就这么一条红痕。又浅,又短,堪堪划过心口。阿念睁着干涸的眼,盯了半响,才靠过去,很不甘心地张嘴咬住那块皮肉。她完全没有收着力气,因而牙齿刺破皮肤,甜腥的血全都喂进了嘴里。枯荣一个劲儿地笑,压着嗓子乱喊。
“我死啦,我死啦!又死了一次!"<1
阿念松口。她看枯荣,枯荣低下头来,亲了亲她的眼皮。“阿念,你我没有杀意。真要杀人的时候,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能下死手。所以你不必担心,只要你能豁得出去,世上没有登天的难事。”顿了顿,又说,“其实这段话也是我从别处学来的,是不是很有道理?”阿念嗯了一声。
她说:“我要去季随春房里,偷点儿东西。”这是惯常的训练手段。枯荣没当回事,放她进卧房。阿念放轻动作来到榻前。屋内早就熄了灯,幽蓝夜色照着季随春安静的睡颜。他似乎长开了点儿,眉目较之前更为舒展,身形也增长几寸。与桑娘不同,季随春睡觉时很规矩,被子盖到胸口,双臂垂在身侧。阿念缓缓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看他,从头到脚。这是从宫里出来的皇子。
在宫里没什么份量,出来以后,却成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季随春的兄弟萧澈,如今被温荥追捕。因着这场追捕,吴县多少人家遭殃。季随春不如萧澈重要,也不如萧澈惹眼,可如果有一天,有人揭穿了季随春的身世,照样会带来腥风血雨。
一个人,能牵连无数人。
为了一个人,无数个人会丢掉性命。
可是一个人的命,怎么就和数不清的性命等同了呢?阿念起身离开。
“阿念。”
身后竟然响起呼唤。
她回头,季随春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我梦见你来。"他的声音不太清醒,“最近我时常梦到你,总觉得你来看过我。如今醒了,真见到了你,我心里很欢喜。”阿念不动声色道:“你不应该觉着欢喜。半夜有人闯入,不该喊枯荣么?”季随春坐起来,扯住阿念的手。
“我正要问你为何夜里能进来找我。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出了大事?”阿念想了想,道:“裴怀洲允许温荥搜查全县,任何宅院都可进入。”“你担忧温荥找到我?"季随春自然而然这么理解,“没事的,只要温荥不认识我,我就安全。如若他来,我也有办法遮掩自己身份。况且,裴怀洲允许温赤搜查,温荥便能通行无阻么?郡府管不了顾氏,更管不得秦氏,温荥未必能讨到好处。”
阿念不作声。
季随春表情渐沉:“……你是担忧裴怀洲的处境?"1“我不担心他。“阿念摇头,“他哪里需要我担心?你莫提他,我不喜欢。”季随春见微知著:“裴怀洲惹恼了你?”
阿念继续摇头。
她不想和季随春谈论裴怀洲。
裴怀洲曾主动嘱咐狱吏,莫要对囚犯用刑。可关押在牢里的犯人受重刑,他却没有告知她。阻不阻拦温荥是另一回事,裴怀洲有裴怀洲的考量,权衡利冷眼旁观是他的本性,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