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二爷、四叔,这是芳笙。”原来顾均胜的父亲在家中排行老三。她赶紧学着顾均胜的样子行揖礼喊人,“大爷、二爷、四叔。”
见过男性长辈,宋芳笙又跟在先生身后,一一同二娘、四婶儿等人见礼,只是不见大娘。她是见了这个又忘了那个,再一次在心中呐喊,老天爷何时赐她一副叶秋容的好记性。
若是换做寻常人家的女儿,此刻面对如此庞大的氏族长辈早已自乱阵脚,她自始至终仪态端庄,只是耳垂上摇摇作响的耳坠将她出卖。顾均胜悄悄从身后握紧夫人的手,安慰她“记不住没关系,有我在"。顾玉邦作为顾家长子,表面上总是端着揣着,看两人一眼,一丝不苟道,“跟我进去见老爷。”
顾老爷子住乐道堂,在王府东北角上。没想到几人刚走出穿廊,一衣着华丽,年岁颇长些的女人从乐道堂走出来,叫大家别进去了。“大娘,这是芳笙。”
女人慈眉善目,表情藏几分尴尬,“乖孩子…先别进去。”“怎么了?”
“还能怎么?老爷子趁下人不注意偷吃了两包橡皮糖,正难受呢。"说罢还不忘拉着宋芳笙的手拍了拍,“等老爷子好些罢,待会儿再去见他。免得他一激动,不知道又生出多少事来。”
橡皮糖,那不是小孩子爱吃的洋派零嘴么?她脑子里闪过一个牙都没有了的老头,与一根弹性十足橡皮糖作斗争的模样,终于明白顾均胜口中的“老顽童”是何意思。
众人无奈只能转身,她极力忍住笑,低头跟在顾均胜身后往回走,心情放松不少。
陆夫人听闻此事后笑得合不拢嘴,见宋芳笙憋着,拉她到一旁,“均胜小时候,是四个兄弟里最老成持重那一个,得老爷子欢心,不上学的时候整日被他拉着,到处闯祸。”
“先生小时候经常闯祸?"她怎么就不信呢?“哪儿啊,"陆夫人斜她一眼,“祸都是老爷子闯的,均胜日日跟在他身边替他收拾烂摊子、道歉,还要替老爷子瞒着他爸,老爷子生怕自己儿子知道了,你说好笑不好笑?所以待会儿,甭管老爷子要做什么,你只不要理睬,可听见了?有那么利害么?她默默点头。
一路舟车劳顿,没见着老爷子,两人跟在小厮身后,穿后罩楼、过西洋门,去到竹子院休息。顾均胜一路上都在照顾她,此刻没有外人,便换下衣服小憩一阵。宋芳笙从来没有在如此正统的中式园林里待过,虚掩房门一个人走到廊外。
成片的竹林满目翠绿,远处更有亭下小湖,到了冬日也透着勃勃生机,全然不似《红楼梦》中林黛玉所住潇湘馆阴森寂静。一想到自己要在这里住上八日,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沿着竹林复行至蝠池,站在池边往周边看。池边的雪很厚,每一步踩在雪地里都会留下约莫半寸深的脚印。这里的人指方位并不说“上下左右”,而是“东南西北”。她站在池边远眺西北方亭台水榭,身后传来"咖吡”、“咖吡"的踩雪声。“谁?“她警惕转身,瞧见长胡子花白一个老头自后罩楼穿出来,浑身黑色长袄在雪地里显得尤为显眼。瞧见宋芳笙,他扶了扶鼻梁上茶色眼睛,佝偻的背直起来。
是顾老爷子么?方才不是还说,他吃了橡皮糖难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四少爷新娶的夫人?”
既称均胜一声四少爷,多半是顾家下人,兴许是跟了主家一辈子的老管家也未可知。宋芳笙松一口气,甜笑着点头,“是。”“你知道这池子里有鱼么?”
啊?
她闻言朝蝠池里看,结了冰的湖面下的确有青色鱼尾甩过,“是鲤鱼么?”“捞起来不就知道了?"老头指了指长廊尽头的房间,“那里头有凿冰的锄头和鱼竿。你想试试不?”
想啊!雪里凿冰钓鱼,何等风雅之事!她立刻按照指示到走廊尽头的屋子里取来锄头和鱼竿,走到池子边上才开始犹豫。“这冰……能踩么?”
“怎么不能?看我的。"说罢老头一抬脚踩上去,坚实的冰面寂静无声,“咋样,要么说你们上海人啥也不懂呢,这冰面结实着呢。”她见状放下心来,赶紧扛上锄头、鱼竿踩上冰面,跟着老头往前。谁知老头往池子中心走了两步,她立刻听到咔咔啦啦的声音,低头看见老头脚下冰面开裂,白色裂痕一路延伸至自己脚下。“呵!啊啊啊!”
咚的一声,两人接连踩空,跌入冰冷的池子。顾均胜被这一声尖叫惊醒,跑出来瞧见池子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大惊失色,后罩楼里不少人也冲了进来。“老爷子?!四少奶奶!!”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跌坐在池子里的老头:这这这是顾老爷子?!“啊啾。"所幸池水不深,破冰的地方又刚好是池子最浅的一块,两人跌坐进去,冰水只刚好到两人腰际。宋芳笙啊啾连连,顾老爷子更是崴了脚脖子,躺在里屋哎哟不止。
她憋了半天道歉和解释的话,却没想到众人好似习以为常,一个劲地安慰她。
【苦了你了,快喝碗姜茶。】
【下回就知道老爷子不能信了。】
【老爷子只是顽心大,没有恶意。】
陆夫人替她拢了拢肩头的被子,笑得促狭,“才说了不要睬他,这下知道了?”
她哪儿知道这是真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