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北平的新年
陆夫人真是极好的上海婆婆。
宋芳笙肯答应去北平过年，她二话不说，主动将一切准备工作接下：先是把顾均胜父亲一支所有亲戚名单列出，连带每户人家约莫送何种礼物更遂心意，家中兄弟姊妹、侄子侄女的新衣新帽、耍把玩具全部写明，交与顾均胜派人采买妥帖,只需要宋芳笙逐一清点,再亲手写上各人名帖即可。古玩字画、文房四宝，京八件、瑞蚨祥。待下人大包小包从外头回来，她守在会客厅足足清点了一下午，心里惦记起陆夫人这边的亲戚来。“妈妈那边的礼可买了？”
顾均胜摘帽子坐下，将她拉到面前，放到膝盖上轻声，“她拟了份单子给我,叫小春他们明日再去罢，今日许多商店已经打烊了。”给他了？她忍不住多想，“为何不给我，是怕我办不好么？”“怎么会？“他略显疲惫，把脸埋在夫人肚子上轻蹭，“妈知道你操心叶小姐同段少爷的事，买东西左不过都是派下人去，给谁不一样呢？你的心思花在这上面，浪费了。”
经过半年三四个案子的洗礼，以宋芳笙为首，三名豪门女侦探名声在外，带动上海世家大族不少太太小姐中间涌现许多效仿之人，学三人的样子聚在一处喝下午茶，讨论一起做点什么。
有组织音乐会，有创建文学社，也有戏剧爱好者同盟，但侦探的下午茶只此一家，毕竞不是人人都同她们三人一般聪颖。新派的上海女人，行任何事情并不比男人逊色。只可惜，说来说去，下午茶时间做的终究是闲事，她若真想把侦探社开起来，难度依旧不小。
世家大族并不允许女人外出工作，更何况是侦探这样频繁接触陌生男女的工作。且不说外人会不会来找她们几个女人查案，只说她们三个的身份摆在那里，多少双礼仪教条的眼睛盯着，她们不能不顾及自己身后家族的声音。想到这，宋芳笙伸手环住先生的脖子，半带撒娇半哀求道，“那，年后我的侦探社……”
顾均胜揽住她腰身往怀里按，目光在她脸上下慢扫。现如今，自己这位夫人的名气倒比自己还大些，加上她无人不知的“警察署署长夫人"名号，他倒不担心一般人敢动她。
“我自然同意。”
“这话，你能同两边父母再说一遍么？”
这便是叫祸水东引？男人笑她企图牵自己出来挡枪，捏了捏她腰上软肉，“子女的话不听，父母的话总要听。”
“什么意……“宋芳笙盯着他的眼睛思考一阵，明白过来，“…哦！先生的意思是，让爷爷去说？”
不管新派旧派，尊老敬老永远不变。此事若是能得顾老爷子同意，她便可以直接跳过双方父母和家族的异声，热火朝天把自己的事业经营起来。“我知道了！”
此去北平，过年事小，赢得顾老爷子欢心才是重中之重。她悄悄在心里下定决心，不达目的誓不休。
听顾均胜说，他自小同家里人住在什刹海的四合院里，附近邻居往上数三代也都是历史书上出现过的人物。
顾家往上倒三代住哪，贝勒府？不是。顾均胜手指搁到嘴边，说回上海再告诉她。
可她被男人搂着，一路乘火车穿越京沪铁路，再坐汽车到达恭王府门口的时候，向顾均胜投来质疑的眼神。
“不是说不住贝勒府么？”
两个看着年纪尚小，戴瓜皮帽的小厮从大门迎出来，连声向陆夫人和小夫妻道新年好。陆夫人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看到车停在恭王府大门口时仍有些悦讶。
“是老爷子安排的。说均胜结了婚，以往做小子时候住的房间便不能住了，恐招孙媳妇笑话，所以安排今年住其他地方。至于这个其他地方……也太太太离谱了吧！？
宋芳笙何尝不是一路上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听说顾老爷子是个老顽童，可不知顽到什么程度？她可从来没有带过小孩子，更别说是上了岁数的老小孩。
恭王府里张灯结彩，廊下挂满精致的宫廷花灯。府门进来，穿过一门、二门，原本幽静深邃的王府骤然变得热闹起来，无数嘈杂人声自耳边传来，其中不乏小孩嬉戏打闹之声、往来恭贺之声、女人娇笑之声。她一路跟着陆夫人和顾均胜走进来，紧张到手心出汗。
三人跟着走到宝光堂门口，瓜皮帽小厮喊了一声：“四少爷回来了！”顾均胜在孙子辈中排行老四，前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底下还有一个五弟、一个六弟。瓜皮帽小厮这声音一出，原本聚在宝光堂里的人纷纷回头，厂个年轻男女笑意盈盈走在最前面，身上珠串、佩玉叮当响。“四弟，一路辛苦。”
“四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这便是四嫂么？好漂亮！像画报里走下来的女明星！”“四嫂玩兔儿爷么？”
“四嫂脸上如此细滑，是上海那边又来什么法国的脂粉膏了么？”“昨夜下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雪，偏你们不在，快和我们一处堆雪人去罢！”好吵啊。
“咳咳。“人群之中不知道谁咳嗽一声，众人让出一条道，一个看着同宋芳笙父亲年纪稍大些的男人开口道，“均胜，回来了。”他身后还站着另两个中年男人，面相上与顾均胜有三分相似。顾均胜向三人作揖，介绍宋芳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