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还有一堆事要安排。于是,月黑风高夜,小皇帝大步流星,冯妙莲踉踉跄跄。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冯妙莲只觉凉风嗖嗖地往她的大氅里灌。“咳咳……“不知是跑的,还是冷风吹的,一进门她就忍不住又咳又喘。榻门被狠狠拉上,小皇帝终于舍得放开她。冯妙莲揉着被捏得通红的手腕,一阵酸疼。小皇帝呢,却负着手,直直立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拿清凌凌的、琉璃珠般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她,看得她寒毛直竖。<1“朕生母的事,也是穆二告诉你的!“看似问句,说出的话却是笃定。“当然不是!"冯妙莲矢口否认,不想给穆砚招惹麻烦,“我从宫里听来的!“宫里?哪个宫?兴平?寿康?崇光?”
冯妙莲正想谄一个,却听他森森地道:“你可想好了,说出哪里,哪里便要血雨腥风,犁地也要三尺深!”
冯妙莲瞳孔巨震一一这话什么意思?
“你怕是不知吧,"小皇帝忽而低低地笑了,眸子幽幽的,带着疹人的寒意,“太皇太后曾严旨不得提起朕的生母,凡是与她有关的痕迹皆被抹去一一就好似这个世上从没有这个人!”
“而朕,"小皇帝直直凝视着她,声音低缓,一字一顿,“就是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孤魂野鬼。”
“你说的阿母从何而来?”
他负着手,自她身后绕过一一“宫里又有哪个不怕死的会告诉你这个!”冯妙莲脑花一炸。
竟有这事?她的心口也跟着被狠狠地一揪一-她的母亲只是被至尊轻视,她就难受成这样。而他的阿母呢?直接被世人抹去了呀!不管是生命还是名分!难怪,他会这样的生气和难过!
此时的冯妙莲并未意识到,她无意中触碰的,已不是一个简单的忌讳,而是一个被权力刻意抹杀、埋葬在血与谎言之下的巨大秘密一一那是一个孩子对枉死的生母的眷恋,亦是对这不公世道的反抗。“那你……怎么知道……“自己的母亲?
她结巴着,问出了心里的疑惑。砚台说,小皇帝三岁的时候,她阿母就去啦!
拓跋宏一怔,方才还积蓄着风暴的眼神渐渐转柔,好似冰封的湖面被春风吹开一道裂隙。他沉默良久,久得冯妙莲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听到他极轻的声音,像雪落枝头:“许是朕早慧吧!至今仍记得几个片段。”“不过,"他苦笑,眸中泛起一抹晶莹,“已然很模糊。再过几年,怕就真忘了!”
他蓦地转过身去,微微仰头,负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冯妙莲知道,他定是哭了。她被他的哀伤感染,明明方才,她对他又恨又怕,如今却只剩下满满的同情--这个时候,什么嫡庶尊卑,都抵不过生死相隔,还有,勒令遗忘与拼命记住之间的无声对抗。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阿母整夜抱着她,哼着柔柔的曲子,温暖的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叫她无比心安。而小皇帝呢?他连母亲的音容都要靠那早年的一点记忆维系。冯妙莲张了张嘴,想对他说"对不住",可又觉得这话轻飘飘的,没意思。她沉默了会儿,试探地上前握住他的手,转到他身前,轻声道:“那陛下与我讲讲她,好么?”
拓跋宏低头凝视着他,湿润的眸子里带了一层疑惑。“你不是怕忘了嘛!"她指着自己的小脑袋,“那就趁如今把你记得的都告诉我,我们一起记!”
他既然敢告诉她,必是信任她的。那么她也要对得起这份信任!小皇帝却凝视着她这张难得认真的小脸,那双总是闪着狡黠光芒的杏仁眼儿里,此刻盛满了真诚。
“朕没给你阿母面子,"他撇过头去,有些别扭地道,“以后,怕也不会给。听听!这话说得真叫人来气一一"可见你不讲义气,拎不清!”小皇帝诧异地挑眉,愿闻其详。
冯妙莲抬头,理直气壮地道:“我帮你记住你阿母,是因为咱俩是朋友。你不肯礼待我阿母,是因为你只记得自己是皇帝。“却忘了朋友之义!小皇帝苦笑,他就是太拎得清了一-私情岂能动摇法理?何况,朋友?他俩?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鬟发,眼里是不忍戳破的怪诞--这孩子,长大了还会这么想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