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忙得脚不沾地呢!”
这话半是抱怨,半是卖好。
原来如此!拓跋宏有些歉然:“叫常夫人劳神了。”“哪能怪你呢?"冯妙莲小声道。他也身不由己啊。穆砚告诉她去母留子的事,本意是叫她离小皇帝远一点儿。可冯妙莲这个年纪,什么嫔妃啊生子啊,压根不会往自己身上引。她只是更加可怜这位天子,和他那苦命的母亲。1
她对宫里的印象再次差到极点一一那里分明是番僧讲的地狱,竞把人活活毒死!
冯妙莲有些愤愤,也有些怅然,借着吃茶,低头不语。小皇帝却被这间屋子吸引。
“你以前住在这里?”
冯妙莲一愣,先是摇头,想想又点头。
“我住侧厢,不过白日都是在这里玩耍的。直到阿母怀了弟弟,才搬去了大母那儿。”
小皇帝来了兴致,拿眼打量一圈,唔,确实有意思一-半透的百花屏隔断内外,两边鲛绡低垂,玉帘剔透,博物架上全是布老虎、泥叫叫一类的玩具,案边还停着一辆小小的青铜制成的小车。车身是鸟头,两边有大轮。到底是才将十岁的少年,金冠皮裘、礼教时势虽压得住表象皮囊,可内里呢?那掩埋的童真,那残存的玩心,一有机会便漏出一二。冯妙莲听周围忽而静了下来,抬头却发现小皇帝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屏风的方向发怔。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好奇地问:“陛下总看我的鸩车干嘛?”“那叫……鸩车?”一时间,小皇帝的好奇心亦被勾起。他收收袖子,起身朝那玩具车走去,绕着它转了一圈,手在鸟头上拍了拍,“这个,怎么玩?”冯妙莲见他瞪直的眼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对他的同情更多了一层一一连鸩车都没见过,他从前的日子该多无趣啊!她上前给他示范:“你看,这小鸟的胸口有一个小环。听阿母说,我小时候会拿绳子系在这儿,拉着它到处跑。”
拓跋宏有些好笑地看向她一一你现在不就是小时候?哦,她说的大概是她“更小”的时候吧?于是他的脑中立时闪现过一个画面一一一个胖兜兜的三头身女童,大力地拽着和自己等高的鸩车满院子溜达……“噗嗤!"他忍俊不禁。
冯妙莲还沉浸在对他的同情与怜惜里,不意他却先笑起来。她疑惑地歪头:“怎么了?”
小皇帝忙收敛笑意,轻咳一声:“朕只是觉得……这小车甚有趣。“他伸手轻轻拉动鸟首下的铜环,车轮发出细微的滚动声,“你幼时定活泼得紧。”1冯妙莲不以为忤:“现在也很活泼啊……”对对,他莞尔,伸手揉揉她睡毛的鬟发。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是前院方向。小皇帝顺毛的手一顿,神色微凝,侧耳细听片刻,却又恢复如常。
“陛下不去看看么?"冯妙莲担忧地问。
“不必。“他垂眸,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耳畔,将几根碎发别到她的耳后,“太皇太后自有安排。”
这话说得平静,似乎外面的事与他无关。
“你不怕吗?"冯妙莲忍不住问。天知道她姑母和太上皇帝接下来会做什么?“怕?“拓跋宏轻轻一笑,“怕有用吗?一样的事情,你害怕,它就能变好?'冯妙莲被他问得一怔,深觉有理--是呀,祸事会因为你害怕就不来吗?她方才怕成那样,能改变什么?昨夜死去的禁卫能活过来?还是陛下的母亲…她下意识看向他,忽而捂住心口,那里没来由地一阵绞痛一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似乎有一股巨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意,隔着漫患的时空,幽幽地,损弄着她的心弦。
冯妙莲觉得奇怪一-她从未见过小皇帝的生母,甚而此前都没有听说过她。可为什么,从穆砚那儿得知她的结局后,她竞有种同样的窒息?似乎那个女人的痛,她也真真切切地受过!
天地忽然一暗,冯妙莲感觉有风刮过,继而脑子一昏……她缓缓抬头,“陛下,你将来会杀人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拓跋宏惊诧,嘴唇微动,不知如何作答一一皇帝是公器,生杀予夺是权利,也是手段。他身在其位,避无可避。“会杀女人吗?"<1
拓跋宏:……
半人高的女童步步逼近,一双杏仁儿眼里墨色翻悬,直勾勾地盯住他,连音色都变得低沉下来。
“会杀……我吗?”
“瞎说什么!"拓跋宏眼神一凛,“朕岂会害你!”冯妙莲终于停在他的面前。室内幽静,彼此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她近乎贴上他的脖颈,薄唇轻启,明明还是童女的声音,调子却宛若滑石上的冷泉,寒彻心扉,里面是说不出的哀凉和森森的鬼意,嘴角却是笑的。<2“君无戏言。陛下……可要记得今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