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夺权(二)
崇光宫内,太上皇帝拓跋弘一夜未眠,眼见着窗外墨色渐渐褪去,天边泛起蟹壳青一一他从未如今日这般,惧怕天明。当娄提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禀报刺杀失败时,他并无太多震惊,只有“果然如此"的颓败与凄惶。
“太皇太后早有准备,拓拔子推这奸贼,竞临阵倒戈,派府兵埋伏在侧……“娄提的声音发抖,“那些死士,一个都没能回来。”“另有,"娄提心下不忍,迟疑了一瞬,还是道,“万驸马已被尚书令着人扣走。奚府君的尸首……也被任城王强拉出宫。”“噗!“太上皇帝喉间腥甜,眩晕之下,竟一口血喷了出来。赵黑与娄提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他。
拓拔弘却一把挣开左右,拿袖口缓缓抹去唇下血渍,眼神扭曲而癫狂一一他的人手本就不多。如今,万安国被扣,府军群龙无首;奚买奴身死,冀州那头已成仇雠。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暗卫,也悉数折在了城外。至于那些只会打顺风仗的墙头草,哪里还敢指望!
这些年他不住明堂,不着华衣,夙兴夜寐,厉兵秣马……那老妇不过几日,就这么轻易地破了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积虑、隐忍筹谋?他至今想不通,到底输在了哪儿?明明几日前,还不是这等光景!兵败如山倒!
拓跋弘颓然仰靠隐囊。他想起昨夜拓拔丕离去前那意味深长地一瞥一一原来胜负早已落定,所有人都看得分明,只有他还在自欺欺人。鸡鸣之前,太皇太后终于回到车队。她何时离开的?或者说,她是不是从未上过宫车?谁也说不好。
但她回来,却没有避着人。
见到三个孩子,她脸上没有丝毫愧疚,相反,颇赞许地点点头:“临危不惧,皆是佳儿!”
小皇帝也好,冯诞也罢,能说什么?只得咽下苦水,躬身应和。至于冯妙莲,她虽懂的不多,但昨日这事明显透着蹊跷。她满肚子疑惑,在太皇太后面前,更加诚惶诚恐。
皇帝一行如今兵困马乏,更要命的是,队尾还有几车死伤的将士。冯太后的意思一一入宫前,到昌黎郡王府休整一晚,着穆泰携伤兵先行回京,将阵亡将士的丧报发往丧主之家,至于受伤的将士,也要尽快通知其家人接走医治。
小皇帝心口一颤,这次伤亡的禁卫不乏宗室、老姓与世家子弟。太皇太后这是要逼所有人,在她与太上皇帝之间,选边站啊!“去我家?"冯妙莲震惊。
小皇帝掐了掐她的手心,示意她别说话。
太皇太后笑得云淡风轻:“不是你邀请姑母回京后到家里做客的?”冯诞当即道:“容臣随穆表哥先行一步,给阿耶送个口信。”冯妙莲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吱声一-她就是随口一说,姑母居然当真听她的?
上面人动动嘴,下面人忙断腿。
自接到消息始,冯熙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不是激动得,而是怕的。从冯太后将他接到平城那天起,他就一直活在这个强势的妹妹的阴影中一一起初冯太后对他抱有很大期望,甚而"委以重任”,送了他几顶既容易干出实绩、又能"养望"的官衔。
可他自来疏狂,办砸几件差事后,冯太后总算看清了这位兄长一-不是为官的料。自此,虚爵高禄地养着,只要这个哥哥不犯事,懒得再逼他。兄妹俩虽顶着同一个姓氏,却一个大权在握,一个吟风弄月,除去四时八节朝会饮宴,等闲见不上面。如今,猛不丁地告诉他,这个素来看不上他的妹妃要来家里休整,叫他怎能不慌!
可他又不能表现出不乐意,只好假意欢喜、又诚惶诚恐地接了口谕。于是,当太皇太后带着小皇帝一行驶入云中里时,冯熙领着家人奴仆,早早候在坊门口,殷勤地,将这位烫手山芋迎进了门。昌黎郡王府自长公主殁后,并未续弦,府里没有正头女眷。但皇室看重保太后,传到下面,如魏媪这样的郡王义母,也跟着水涨船高,接待太皇太后的差事,自然也落在她头上。
魏大母将太皇太后引入自己住处,亲自伺候这位姑奶奶更衣。小皇帝则被迎入府邸正中一一冯熙的住处,他不习惯年长的冯熙在身边,只留了冯诞侍奉。
冯妙莲呢,终于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因魏大母那里有贵客,她便去常氏的院子看母亲和弟弟。可她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的欣喜,相反,一路上惶惶惑惑地,满脑子都是昨夜的厮杀,和那位闭不上眼的小将。直到一-在阿母那里,她见到了穆砚。他似乎还没来得及休整,头发乱糟糟的,间或夹杂着草灰,一身玄色戎装,上面印着泥斑,看起来风尘仆仆。彼时他正将她未满周岁的弟弟顶在脖子上,来回飞奔。她弟呢,咧着牙齿不全的小嘴,咿咿呀呀地笑着。
冯妙莲只觉悲喜交加,眼眶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那散掉的三魂六魄,才算归了位。
穆砚见她怔怔地进来,忙将冯夙轻轻放下。他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却朝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来:“二囡。”
常氏揽着咿呀学语的幼子,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神色间的异样--不仅仅是奔波劳顿,更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
她心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敢露分毫一一而今太皇太后与皇帝都在府里,人多眼杂,即便要打听什么,也要等这两尊大佛走了以后。她拽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