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字,“行。”
说罢垂眼继续摆弄她长发。
文照鸾总觉得他不像方才那样兴致高,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于是略过了这一节,又说起老先生齐志:“西席的事既已定下,齐先生便该去崇文馆了。我打算在此之前,先与那里的编修们交个底,颂扬颂扬他的品德。你可知道他有什么孝悌或义举么?”
裴石却睨着她,齿缝间溢出了一声轻哼。
文照鸾莫名其妙。
“你看那崔道御就那么好?”他居然还在跟她掰扯前一件事。
“啊。”她不解,但实话实说,“表兄是很不错。”
他从她头顶上方望下来,横眉冷对,“那我呢?”
他这无聊的攀比心实在很是奇怪。但一个月相处下来,文照鸾多少还是能掐住一点要害的。
“你是我夫君。”她将那两个字咬得清晰动人,弯着眉眼笑了起来,“这怎么好比。”
裴石愣在当场,渐渐地耳根处鼓噪得发烫,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又怕她听见笑话,于是强自按下,仓促地“嗯”了一声,错开眼。
静默中,他心不在焉地绕着她的头发在指尖,忽然又很想问问她,既然叫他夫君,为什么又不肯与他有夫妻之情。
明摆了是糊弄人。
他把那一圈圈缠得紧的发丝松开。它们瞬间便从他指间松开,滑落下去。
无情、狡诈的女郎。他在心里评价。
文照鸾见他久不开口,便又催促问起齐先生的事。
裴石这才回过心神,将心思掩藏了,挑起眉头,向她回了个惯常的哼笑。
不端庄,也不正经。文照鸾心里评价。
“齐先生才学有多高,我不清楚。但有一点我知道,他德行操守上,比崇文馆那帮子只会互骂的士人好得多。”他手中动作不停,时而撩眼皮望她一眼,“你知道他那条瘸腿是怎么来的?”
文照鸾被吊起兴趣:“怎么来的?”
“因为我家——不是什么刺客恩仇,别瞎想。”他见她又狐疑又震惊,解释,“我阿爹死得早,遗下阿娘和我们兄妹四个,日子过得难极了。齐先生那时是村学的先生,时常接济我家。只是碍着寡妇家门容易招惹口舌,便总乘夜来。结果有一回逢着夜雨,滑了一跤,跌折了腿,从此就瘸了。”
“也不去瞧大夫么?”她心下恻然。
裴石一笑,答她道:“他也并不宽裕,不多的财物,全拿来与我家了。”
文照鸾恍然,便明白为何裴家富贵后,要将他一同携来长安了。
雪中送炭的恩情,有几个人当真能忘呢?
裴石换了一条细麻长巾,慢慢地继续为她擦拭,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姑母嫁去了外地;伯父与我们早分了家的,不怎么走动。若是没有齐先生隔三差五送来的米粮,我们兄妹四个,恐怕不能全养活,要么饿死个把,要么趁早卖作了奴婢。
“齐先生是个很迂直的人。他接济我家,担心旁人嚼舌根,宁肯走夜路来;可当真被人指指点点了,却决不中断,任凭旁人嚼舌根。我本来想,那崇文馆他若待着不自在,不如回来,我家奉养着他。没想到你能有这样的打算。我……很替他高兴。我也高兴。”
文照鸾原本闭着眼,闻言望了他一下,只见他还如方才模样,不过眸子里有些别样湛然的光彩。
“有这就够了。”她脑海里浮现出齐先生拄拐的佝偻姿态,不由得微笑,“我明日便将这一段事散于崇文馆里人知道。就算齐先生只是秀才,今后同僚们也定不敢薄待他。”
躺得差不多了,她便想要起身。
裴石却又示意她少待,并道:“其实我少时过得也不全那么惨。还是有许多不错的事,讲给你听听?”
文照鸾实则兴趣并不大,但他既然主动提了,多少也要给点面子,于是便又躺了回去。
裴石又道:“你闭上眼。”
什么毛病。
她心里嘀咕,但好歹闭了眼。
裴石在她头顶心瞧不见的地方,手指头一圈圈绕她长长的黑发耍玩。那发间又有清幽的淡香,他简直爱不释手。
过了这一时,她又要戴回那个端庄贤淑、却拒人于千里的冷淡面具,因此他千方百计想再将这一刻多留一会。
裴石随手捞了几样来说:“我干过的活计很多,打过架、听过书、送过信、偷过笼饼、抓过虾蟆、放过羊、赶过鸡……对了,你放过牛么?”
文照鸾闭着眼也想要翻白眼,“我哪里放过什么牛?”她连牛车都没怎么坐过。
“放牛是一件最有乐趣的事。好比有一回,是这样……”他开始顺嘴胡诌。只要她安安稳稳地听,他就能诌到天荒地老:
“那日春风和畅,我牵了夏老翁家的牛,讲定每日一文钱。我便牵牛到了东村南坡。南坡上满是青草,青草没到了膝盖,最是丰美。老牛也不用牵绳,低头便慢慢地啃。慢慢地啃,慢慢地走。先啃南坡,我便在南坡守着;过半个时辰,啃到了河边,我便跟着去到河边;又过半个时辰,啃到了东坡,我便跟着到了东坡……”
老牛啃个没完,文照鸾闭着眼也就忍耐地听。起先有些不耐烦,本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