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声,低得几乎听不见。卢瑟抬头,在钟体下缘看到一道细小的光掠过。那不是灯光的反射,更像是某种在金属中疾行的“电”。电在钟的厚壁内绕了一圈,没再出来。
“走。”卡芙把副本塞进外衣内侧,“别在一个地方久待。”
他们分两路下塔。卡芙与罗伊走向海边,沿着湿凉的堤提步快走。海潮翻滚,黑水像无数条并排的绸带,互相推搡着前进。卡芙把手伸进外套,把那份副本按在心口的位置。她不是迷信,她只是知道,有些东西贴着人,走得更安全一些。罗伊没有再说话,他在数步子,到第五十一步时,他忽然停了一瞬,转头看向身后。堤提上没有人,但有一只黑猫从柱子的影子里钻出来,在他们的脚边绕了半圈,尾巴竖得高高的。罗伊弯腰,伸手去摸,它不躲,甚至把头送上来蹭了一下。它的毛是潮的,像刚钻过一处渗水的洞。
“它跟着我们。”罗伊直起身,“你信这个吗?”
“我信一切会留下轨迹的东西。”卡芙说,“猫也好,风也好,人也好。”
另一边,卢瑟和米莎从钟楼的侧巷里穿出,走向灯火更密的街。街角的面包铺还没有完全关门,老面包师把最后一篮硬面包扣进篮子里,篮底发出好听的“咚”。他抬头,看到他们俩,点了点头,像认识老主顾。米莎停了一秒,掏出两枚硬币,买了一小包碎饼。她把纸包默默塞进一个睡在街角的孩子怀里。孩子没有醒,但手条件反射一样,抓住了纸包。
“你知道这会被记账。”卢瑟说。
“我知道。”米莎把手缩回袖子里,“纸比奇迹可靠,可人比纸更需要。”
回到启示专利局时,煤气灯正好换班。夜值的技师把旧灯帽摘下,新的灯帽套上,火苗在玻璃罩里颤了一下,又安稳了。大厅里的钟表指在一点刚过,倒计时牌的数字从红变成更深的红。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色,像久病的嘴唇。
马修斯还没睡。他在值班室里,脸色有一种过度咖啡留下的虚浮。看见他们各自从不同方向进门,他的肩膀明显松了一寸,像是有人终于从水里探出头来呼吸。
“冷备?”他问。
“完成。”卡芙把她那份递上去。
“副本也有。”米莎把皮筒放在桌上,筒口的革带被潮气打湿,摸上去冷。
马修斯没有立刻拆。他把两份东西叠在一起,按在桌面上,像在压一张挣扎的鱼。他抬眼:“今晚你们惹到了谁?”
“谁都惹到了。”罗伊说,“系统、风、钟,可能还有那只猫。”
“别贫嘴。”马修斯用手背蹭了一下眼,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下子垮掉,“上层刚发了新的短令。凌晨四点,红蜡信解封。解封后,各自执行。”
他从抽屉里取出四封同样的信,每一封都用红蜡密封,蜡面压着不同的花纹。卢瑟的印上是一枚齿轮,米莎的是一本书,罗伊的是一只眼,卡芙的是一把小小的钥匙。信封很薄,看得见里面纸的边。
“解封前不许开。”马修斯说,“不许互相交换,不许抄录,不许口述。你们可以怀疑这条规定的合理性,但别怀疑它的执行力。”
“我不怀疑。”罗伊把信翻了个面,“我只怀疑它的礼貌。”
“礼貌不是我们这个部门的职责。”马修斯把四封信分出去,像在发一副牌,“职责是给这座城市把该走的路打扫干净,让它不至于在一个拐角突然掉下去。”
他顿了顿,又说:“到了四点,钟楼会敲四下。你们听见第一下再拆。”
“为什么要等钟?”米莎问。
“因为这城里有些东西,必须听见钟声才会承认自己‘开始了’。”马修斯说,“这是规则。”
“还有别的规则吗?”卢瑟问。
“有。”马修斯看了看倒计时牌,“归零之前,不要有任何人独自接近水。哪怕是家里的洗手盆。”
这句把房间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点了一下。卡芙没问缘由,她只是把那把钥匙印的红蜡信翻过来,又翻回来,记住了纸的重量。米莎则悄悄在笔记本的角落写下“水禁”,旁边画了一个极小的波浪。罗伊把铜骰在掌心一扣,骰角撞在骨头上,发出细小的疼。
散会后,他们没有立刻走。夜更深,走廊更空,灯光在墙上的影子越拖越长,像被风慢慢拽直的绳子。四个人自然而然地走到局楼后面的那条小巷。巷子两侧是仓库的墙,墙上有一扇半高的小窗,窗里黑得像一块没被点燃的煤。
“十二点四十五。”罗伊看表,“我们还有三个多小时可以怀疑世界。”
“别浪费。”米莎把笔记本抱紧,“我们要把各自知道的可共享的部分再确认一遍。解封后,‘不可共享’的内容会隔开我们。”
他们挨着墙站成半圆。风从巷口灌进来,吹过四张脸,又吹出去。
米莎先说。她把频谱的要点、变调的节点和二十七拍一次的脉冲讲清楚,又解释了她在钟楼那页空白上感受到的“纸内印痕”。她的词不多,但每个词都够用。她说完,卡芙补了“权限流动”的感知:那不是声音,但像一条向下走的路,路上有一扇扇门,门的把手朝同一个方向。
“门后是什么?”罗伊问。